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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上本来就有擅长诗文的文士,当下即兴赋诗,倒将这些粮食夸成了天下第一。只要将这些东西宣扬出去,稍作推动,假以时日,等到众人都以吃到皇庄出产的稻米为荣时,想来新的风气便可以取代旧的。铁轨车成为了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存在时,这一日拟定的两项决策,也已经开始推行,并在江南引发了不小的热潮。取消“白粮”固然让江南百姓欢呼雀跃,大大松了一口气,但借贷肥料之事,他们却一时拿不定主意。按理说,东西是好东西,又是官府借贷,绝不至于坑害百姓。尤其这两年来,江南风气被顾铮好好整肃了一番,又派来了不少清官,官府的信誉一直在提升。但毕竟是此前从未有过的,因此百姓们颇为疑虑。平头百姓要顾着一家子的生计,不敢胡乱主张,那些手中握有成千上万土地的大户们,却已经暗地里串联起来了。江南是产粮之地,供养了大楚小半人口,自然大粮商也不少。有了家业,粮商们也会在江南置产,久而久之,粮商与地主之间,实难划分出区别。如果只从地主的角度来看,朝廷的这项政策没有任何毛病,甚至替他们解决了出售粮食的问题,免去了后顾之忧。毕竟家里的田产再多,粮食卖不出去,就只能砸在手里,是一笔损失。可从粮商的角度来看,囤积居奇、抬高物价、低买高卖都是他们用惯了的手段。有时为了能得到满意的价钱,就算仓库里的谷子烂完了,也不肯出手。朝廷要他们将每年半数收成上缴,用以平抑物价,就等于是砸了他们的饭碗。所以这件事,自然不能就这么妥协。不过如今朝廷对江南的掌控早已今非昔比,他们想要抵制国策,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理由。众人聚在一起这么一议,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个办法。……“改种桑苗?”贺卿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几位宰执,“诸位相公的意思呢?”江南送上来的折子,那边诸多种植大户,今年有意将稻田改种桑苗。理由也是充分的。如今海贸已经开了,虽然官方的第一支船队尚未归来,但是这些大商人从前就暗地里做过走私的生意,自然对里头的门道十分清楚。丝绸在大楚只能卖几两银子一匹,到了海外,往往能番上三四倍,卖到十几两银子一匹。等船队回来,丝绸的价格肯定会升,就算不出海,卖给那些有船的商人,也能赚上一笔。既然有这么好的生意,种桑养蚕,织成丝绸往外卖,自然比种植粮食赚得多。这也算是支持朝廷的国策,毕竟如今开船出海成本极高,每一次都要将船装满,若是没有足够多的货物,就是平白浪费了银子。见机得快的商人们,早就觑到了其中商机,如今提前做好准备,正可免除这种尴尬的情况,便是朝廷也说不出什么。果然,刘牧川沉声道,“朝廷开海,虽是为了与海外诸国往来交流,却也有通过贸易丰盈国库之意。商船出海,则必然满载货物。我大楚所有丝绸均产于江南,不但要出海贸易,还要满足国人所需,扩大规模势在必行。如今大户主动改种桑苗,朝廷非但不能反对,还应嘉许才是。”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可江南也是产粮之地,若是所有大户都改种桑苗,则出产十不足一。只怕接下来的两年粮食入不敷出。如此,则粮价必然上涨,普通百姓难以度日。若是风调雨顺,三两年内,不断选育良种,再加上磷肥增产,也可将这一关过了。怕只怕……天灾人祸。”“利弊刘相都分说得明白,不知诸公可有解此难题之法?”贺卿点点头,又问。众人均面露难色,对方找了个好理由,进退有据,朝廷就是再强项,总不能压着人家的脖子,逼着人家非得种水稻。——虽然理论上来说,百姓们种植什么应该由朝廷指导,但事实上,这一套早就已是名存实亡了。如今官府只能鼓励百姓们种植某物,却不能强制。“除非朝廷能拿出更优厚的条件,吸引大户们种植水稻。”梁嘉之忽然道。“梁相以为,什么样的条件算优厚?”贺卿问。“朝廷所出磷肥,丰产效果人所共知,若是允许大户购买肥料,甚至由朝廷补贴,免费发放肥料,便可换取他们用一部分良田种植水稻。”梁嘉之道。“也就是说,前日所议的结果,不作数了?”贺卿淡淡一瞥,问道。“臣以为不可。”姚敏反对道,“朝廷提供磷肥,是为了丰产增收,免除百姓饥饿之苦。若大户拿了肥料,不用在农田里,又当如何?”拿出一部分田地种植庄稼,产量必定比不上以往。若还不用磷肥,出产的粮食哪能够吃?“那就规定肥料只能用在农田里。”梁嘉之道,“种植桑苗,养蚕织布,便可以高价售出获利。如今要他们种稻谷,便是少了一份收益,朝廷补贴,自然理所应当。”“颠倒黑白!”姚敏气笑了,“本是这些大户滑头,见朝廷规定每年收成必须出售五成给官府,没了cao作粮食价格的空间,因此才想出种桑苗的主意,要跟朝廷对着干。依本官看,这就是一批无赖刁民!如今被梁相一说,倒成了朝廷非要逼着他们种水稻,还得反过来补贴他们好处了,简直可笑!倘若朝廷果真听了你的提议,往后其他地方的大户有样学样,朝廷有多少钱财可以贴补进去?”“那姚相以为当如何?”“臣以为,抓一两个典型,狠狠惩治一番,这些人必然不敢再耍滑头,让种什么就种什么了。”姚敏朝贺卿一拱手,赌气一般道。话是赌气,但其中的意思却令人心惊,梁嘉之瞪了瞪眼睛,却没有再说话。贺卿弯了弯唇角,“如此说来,朝廷竟是没有办法了?”她视线往下一扫,从每个人身上掠过,见他们都无话可说,便道,“既如此,那就由着他们吧。”又语重心长地对姚敏道,“姚相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了。我大楚朝廷从来没有强迫百姓的先例,他们想种什么便种什么。”众人闻言,均是一愕,只有顾铮脸上露出一点“果然如此”的意思,朝贺卿微微一笑。她果然早就想到了。☆、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