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的内心小99
如今这世道不太平，时局动荡风云莫测，李家的生意难免受创，老二和老三为军中之事奔波。我虽每日在生意场周旋，但还是尽力在被背后为两个弟弟夯实李家这个有力的靠山。 外人都说李家如今的当家人，曾经的大公子是个不知深浅的人，自李老爷去世，其大儿子管家后，如今李家的生意在新的当家人手里更是蒸蒸日上，且其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从未见其有过一丝一毫的倦怠。 有时从外头忙完回到公馆，回到这个空空荡荡冰冷得如同一口华丽而巨大棺材后，我也会问自己，自己真的不觉得累吗？ 从幼时开始，当自己在书房温书学习，被要求着日复一日学习那些，在自己看来，没有任何鲜活色彩与灵魂的商界之术时，他起初偶尔还可以听到老二和老三在不远处的院子里嬉笑打闹的声音。自己偶尔会悄悄侧过头，透过窗牖可以瞥见两个弟弟的身影，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底如同一口深不见底，冰冷彻骨的古井。但后来没多久，这一处角落便再没了孩童欢快的笑声，井中仅有的一汪泉水也终究是枯竭了。 疲惫早已被粉饰得光彩夺目的麻木所掩盖，喜悦，愤怒，悲哀仿佛早早地就被人从自己的六根中彻底拔去。 或许这世间仅存的寄托，便是得空时可以去老三那里探望兰玉一眼，虽然我早已过了给一颗糖就能忘却烦恼重新开怀的年纪，但好像即便是孩童时候的自己，也不曾拥有过这样的心性。又或许是在其初具雏形之时，便被不容许任何威胁自己利益因素存在的掌权者给扼杀在了摇篮里。 直到最近一次，在兰玉住的小洋房里第一次看到老二，印象中因为李聿青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兰玉虽不至于看到他就怒不可遏地让他滚出自己的视线，但是自始至终对他的各种殷切都不冷不热亦或是视若无睹，他知道，依着李聿青的个性，兰玉毫不在意的态度远比歇斯底里，更让他痛苦不已。 原以为李聿青也是顺道过来探望兰玉，得知他也搬过来以后，还是不免愣了一下。好像一只小虫跌跌撞撞扑进了蜘蛛精心布置的天罗地网后那突如其来的窒息感。但随即，又快被迫接受了这个现实，觉得这一切又是情理之中。是啊，这可是李聿青啊，他想做又有什么不敢去做的呢，从来都没有什么东西束缚着他，在外他是无忧无虑，飞扬跋扈的李家二少爷，身后有这么大个李家支撑着他。从小到大父亲都不要求他什么，他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什么。 再看看自己的这个小弟弟，他虽然从小是个斯文中带着些怯懦的书生，却有个真正疼爱他的母亲，而正是这成为了他儿时可以保留那份天真烂漫的无形保护伞。自己对这个小弟，是产生过羡慕之情的，但他一身的枷锁由不得他浮上岸多瞧一眼那些世俗繁华，便会将他重新拉回到无尽深渊。他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肖想那些别人出生时就拥有而自己这辈子都不曾品尝过的温情，这是他的命数。 我深深看了一眼兰玉，五味杂陈。不得不承认，自己此刻心中是嫉妒的，这是继知道兰玉曾经怀的那个孩子是李聿青以后，我第二次体会到这种情绪。虽然我从未挑明对兰玉的心思，他也未对我表露心迹，而且我从未强迫他做过什么。但我很清楚，我的私心在叫嚣着，期盼着兰玉永远都不要原谅李聿青，哪怕一丝一毫，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再见他。李聿青不用成日戴着面具生活，可以随心所欲袒露对兰玉的爱意，可以随时卸下一切负累守在兰玉身边，而这一切都在反向对我一遍遍强调复述着，我这辈子都不能做到像他这样，纵使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家庭，即便我对兰玉的情意丝毫不比他少半分。 但比嫉妒更深刻的，是被深埋已久的，在自己尚且年幼时就被泯灭的无力感和无助感。记忆中，自己从小到大就被灌输的思想便是我不是李鸣争，而是李家的大少爷，未来的当家人，是父亲为了守住他自己创立的事业，母亲为了掣肘离心的丈夫以及永远断不完的妾室所培养出来的傀儡。要想让李家的产业万年长青，就必须拥有铁血手腕，不可惧怕，不可慈悲。自己上一次感到害怕无助，应该是三岁那年，母亲当着我的面，将三姨太送给我的小白狗给活活打死。自那以后，我将自己的悲悯之心彻底丢弃，也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叫过她“娘”，而是唤她“母亲”。因为在那一刻，我看清了她早已摈弃了自己人性中良善的一面。且我私以为，“母亲母亲”，亲者不亲，真的是好生讽刺。 看着自己两个弟弟在兰玉身边周旋，以及他们两个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气氛，自己在这一刻竟然感觉从未如此地疲惫和无力过。自己也多想，离开那个冰冷的建筑，守在自己心爱之人的身边，但每当自己脑海中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都有无数只无形的手用力把自己拖回到那个早已腐朽破败的坟墓之中去。自己终究不能孑然一身，李家的重任在自己出生那一刻起就已钉入了我尚且稚嫩脆弱的骨血，在隐秘的角落无声无息地吞噬着自己的灵魂。但自己好像又自始至终都是孑然一身，亲者不亲，爱人不爱，耗尽一生所求之物终究是飘飘然的无妄之物，一捧尘埃，死后也带不走。 有时夜里自己坐在窗边，望着窗外挂在枝头的一轮明月，都说明月寄相思，思亲思友思故乡。但如今故土战火连天，血亲皆同陌路之辈，爱人终如指间流沙紧握不住。 想毕，习惯性沉沉唤了口气，罢了罢了，便当这身后，这诺大的李公馆，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衣棺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