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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来的女人,怒极反笑:“他说性子随我,原来是诳我。你们母子,才是真正一模一样。都赶着今日来逼我了。”沈夫人抬了头:“老爷是一家之主,谁敢逼迫。养儿不教,是母亲失责,清轩已挨了打,做母亲的,自然也不能免过。”说的虽是缓慢,却言辞铮铮,自有一番执拗傲骨。这还是成婚这么多年来,沈老爷第一次被她发难问责,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了,瞪着眼,沈老爷说:“你说什么胡话!”“没有说胡话。”沈夫人扬起尖尖的保养适宜的雪白下颌,冷笑道:“不过是来领家法。”沈老爷一跺脚,“好得很!”拿起那沾了血迹的墨黑板尺,作势要打。沈夫人却取出一张纸:“打完后请老爷签字画押。”“那是什么?”沈老爷察觉不对,稍微冷静下来。“休书。”沈夫人将纸张铺开,展与地上,“为妻不贤,教子无方,今日自领家法,甘愿被休,逐出沈家。”沈老爷一口气哽在嗓子里上不来,脸上憋得通红,墨尺掉在地上,哐当一声。沈夫人也是气极,提起音量,朗声重复了一遍:“请老爷责罚!”语音干脆,气魄隐现。那一声是带了决绝的,沈老爷被吓到,嗓子里哽住的那口气倒是顺过来,看她半晌,终是叹了一声,走过去蹲下身道:“你心里委屈,我知道。”沈夫人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头,显然余怒未消。沈老爷扶着她的肩,笑了一声:“多少年夫妻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和我置气,何必?”沈夫人也不相让,硬声道:“也是,多少年夫妻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要打我了?”沈老爷啼笑皆非,摇摇头,“罢了,我知道你心里不服。这事你也是必须知道的……只是你眼里揉不得沙子,若是知道了,恐怕下手比我还要狠呢……”沈夫人也是聪明人,只需一想就知这话里有话,只是不敢置信,“是轩儿?”“起来吧……”扶着妻子起身,夫妻俩走到桌前坐下,沈老爷道:“你先喝点水,我慢慢说给你听……”不过一个时辰,沈夫人走出书房,回了自己屋里,面色肃冷,隐约可见怒气。第二日清晨,丫头赶去沈清轩的南院里传话:夫人请大少爷说话。沈清轩此时正趴在床上,郎中刚给他换完药,裹了白布修养,听的丫鬟传讯,沈清轩睁开眼来,直勾勾的望着玉枕边的雕花,心叹一声这皮rou之苦又要受了,唉,好歹让他休养几天不是?怎么说,他都是个孱弱书生呢。起身穿好衣裳,沈清轩被丫头们扶着,赶往母亲房里。脊背的疼痛让他一路上也不知流了多少汗,汗又湿了伤口,重新流出血染红了白布,等行至母亲院中,浅蓝外袍也已被红色印透。丫头们扶着他,等沈清轩在沈夫人面前跪下时,才一声惊呼,指着他的背部:“少爷,伤口又流血了!”沈母走过去看了一眼,自然心疼,心疼之外却是更多怒气,屏退下人,沈母坐回椅上,一字一句问:“你爹说的可是真的,有没有冤枉了你?”沈清轩沉默了一下,答道:“孩儿没有冤屈。”“这么说,你是认了?”“是。”“伤风败俗!”沈夫人拧起眉,恨恨斥道:“辱没家风!”沈清轩跪在那,神情从容的道:“是。”沈夫人被他这副模样气摔了茶盏,“你改不改?!”沈清轩不答。“你若改了,我尚可既往不咎,明日给你定门亲事,往后你就在家中打理家业,与妻子好生相处,生下一儿半女……”“娘。”沈清轩截断她的话,言辞也冷冽几分:“不改又如何?”“你若死不悔改,我就将你逐出家门,从今往后,沈家再无长子!”“娘亲虽有巾帼之风,沈家如今主事却是儿子,这件事连父亲也未有驱逐的念头,娘亲一介女流,嫁夫从夫,夫死从子,如何有这种违逆念头来?!”沈清轩抬起眼,一字一句狠声道:“莫非当父亲死了么!”沈夫人僵在原地,怒喝一声:“逆子!”沈清轩望着她,顷刻后突地笑了起来:“孩儿不孝,请娘亲责罚。”“好,”沈母捂着胸口,“我赶不得你,尚可打得你。今日我便打死了你,来日我自向沈家祖宗请罪!”言毕唤来奴仆,持了棍杖进来,看着跪在那处的儿子,又问一句:“打死,还是改了?”“娘亲怎会不知,”沈清轩头也不抬,干脆道:“孩儿已经是死了多少回的人了,岂会怕死?”沈母也笑了,向来高贵的脸上终是扭曲几分,“好,好得很。我当真福厚,养了你这么个好儿子!”一声令下,那仆人不敢违抗,实木棍杖狠狠落下。沈清轩闭眼跪着,十杖过后终是撑不住,被打的屈下身来,双手撑着地,牙根都咬出了血。也不觉凄惨,只想着这是该受的,就生生受了。只是胸口郁结了一口气,这口气在对上父亲时并无感觉,对上母亲时,这口气就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窜到胸口上,明知道母亲性情,只可软磨,不能硬顶,却也压不下这口气,终是顶了上去,硬碰硬,非要撞个玉石俱焚。既然顶上了,就只能顶下去,沈清轩明白的很,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性情,只有顶到极致了,才会有人肯服输。他就是要她输上一回,他就是要她认输,他就是要她承认,这一生尚有污迹,并非事事圆满。并非不敬母亲,而是太敬,敬到心生怨怼,也只能用这种伤人伤己的方式发泄出来。二十脊杖过后,沈清轩趴在地上,隐约听到一声门响,屋门被人自外推开,光线透了进来。屋里却鸦雀无声。沈清轩知道有异,挣扎着回过头,却见门口处站着伊墨,黑袍长发,逆光而立,说不出的高贵华丽,宛若神祗。伊墨伸出手,那仆人突地丢了棍杖,悬浮在空中,宛如被人扼住了喉咙般挣扎,却立刻两眼翻白,已然垂死。“伊墨,”沈清轩轻唤一声:“放了他。”伊墨闻声松了手,将那人如垃圾般丢到一旁,走了过去。在沈清轩身旁蹲下,伊墨将他扶起来,沉声道:“你就这点谋略。”沈清轩勉强站住,嘿嘿笑了一声:“我就想这么做而已。”他这么一说,伊墨就明白了,看他片刻,伊墨道:“你倒是狠。”对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也算是天下少有。沈清轩只是笑,笑里带了几分腼腆,像是被他这句话说得不好意思了似的。沈夫人坐在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