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你们原定借用材料组的实验室进行改版后新制宇航服的核辐射抵抗检验，但由于装配过程中出现了问题，你们的完成时间拖后了许多，错过了约好的借用时间。 材料组的同事说，他们本来是随时可以给你借用的，但因为TENET的成员现在也在中央塔上班，许多组的实验室都被分出来一部分让TENET暂用，他们也不例外，再加上还要保持自己的研究进度，实在没有空闲让你借用。 挂断通讯，你把终端甩到桌子另一头，对着办公室沙发就是邦邦两拳。 查理苏！在我家占了我的房间，现在还要占我借的实验室！什么人啊！可着我一只羊薅是吧！ 你愤怒地蹂躏着沙发靠垫，本想硬气一点，不去找查理苏借，但想到上级规定的汇报时间，还是灰溜溜地把终端拾回来，拨通了桑切斯的电话。 这可没跟查理苏借，我是跟桑切斯借的。 你在心里暗赞自己的聪明才智。 桑切斯果然是个热心肠的好同事，立刻就答应了你的请求，并说会找人协助你们进行实验。 在约定好借用时间后，你特地叮嘱桑切斯，“我们借用实验室的事你就不用跟你们所长说了哈……” 桑切斯不解，“为什么啊？” “呃……那个，他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不想让他多cao心。”你顺口就是一个胡诌。 在接受了桑切斯一连串的“你真爱他”赞美之后，你一脸尴尬地挂断了电话。 不想开口跟查理苏说这件事，是因为你打心底里不想和他牵扯上过多的关系，毕竟这样的契约未婚夫妻关系迟早是要解除的，牵扯过多不好收场，到时候对你和查理苏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一番阴差阳错，在经历了开车带着查理苏狂飙、趴在他胸口嚎啕大哭、帮他涂药、和他每天一起上下班等一系列事情后，你和查理苏之间倒是熟悉了许多。 虽然按你的想法来说，不过是从陌生室友变成了普通室友。 所以你依然努力践行着保持现在相处模式、不做更多接触的原则，期待着哪天查理苏主动提出要解除婚约、从你家搬走。 可当演戏成为习惯后，你做什么都像是戏中人所为了。 你站在TENET临时办公室门口，桑切斯出来接你，他抱起你身边放着宇航服的箱子，带你往里头走。 “这是我们所长的桌子，你先在这等一下吧，我去帮你录实验员信息。” 他说着就将手中的箱子就地放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没好意思在查理苏那张看着就很贵的椅子上坐下，站在他办公桌边左晃晃右晃晃，趁机偷看他桌子上放了什么。 办公光脑、投影键盘、一沓还没签字的文件、一个黑底洒金的马克杯、一包和你同款的抽纸（毫不怀疑是从你家的囤货里拿走的）、半盒你喝腻了的袋泡茶（你的原话是你很喜欢这个口味、让查理苏也尝尝）、一只带着墨镜的橡胶小黄鸭子…… 等会儿，这小黄鸭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是你上周末和查理苏一起在家点外卖时你的那份套餐里附赠的，因为觉得那只墨镜小鸭很像查理苏戴墨镜时的臭屁样子，你就转手将它送给了查理苏。 本以为他之后会收进储物柜里或者扔进垃圾桶，没想到他居然带到办公室里来了，还放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显眼地方。 你想象了一下查理苏坐在桌子前偷偷捏小鸭子的样子，差点乐出声来。 这种小物件还专门用个盒子装着，你腹诽着查理苏的小题大做，心里却有种被妥帖珍惜着的幸运感。 桑切斯叫了你一声，你转过身去，看见他朝你走过来，身后还跟着查理苏。 “信息我已经帮你们录好了，等下我们所长会陪你过去协助实验。” 当着查理苏的面，你也不能说什么，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嗯嗯两声以示听见了。 然后随即找了个借口把桑切斯叫到外面，气势汹汹地质问他：“我不是跟你说了不用告诉查理苏吗啊啊啊啊！拿我的话当水蒸气，挥挥手就散了是吧！！！” 桑切斯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我没有说！是实验室的使用都要到所长那里报备，我本来没提你的名字，但是所长不知道听谁说的是你们要借，主动提出由他负责这件事。那他都这么说了，我能上不行吗？我还要在他手底下工作呢……” “他日理万机的，管这闲事干嘛？”你有点崩溃。 “我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之前我已经找了几个这段时间有空的同事来帮你，但是不知道为啥，后面再去问，他们就又都有工作安排了，现在就算要找除了所长之外的其他人，也找不到了。” 你听到这话，心里便隐隐有了猜测，也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现实已经摆在这了，既然你和桑切斯都改变不了，那还不如接受呢。 使唤查理苏？想想就爽。 心态都是自己调节出来的，避免不了和查理苏接触，那就让他好好帮帮忙。 你把自己摆在大地主的位置上，心平气和地推门回去。 查理苏抱着箱子带你去实验室，一路上光是和他的同事们打招呼就花了许多时间。 其实你本来可以不用进行这些社交的，无奈查理苏碰见每个和他打招呼的人都要向对方介绍，“这是我的未婚妻。” 于是，不管对面的人愿不愿意，也必须来和你寒暄两句。 “哎呦，你就是所长的未婚妻啊。经常听所长提起你……” “上次去你们办公室找人还问过你，原来你就是查所长的未婚妻，咱们还挺有缘的……” 你不知道查理苏怎么这么热衷于向别人介绍你，揉着笑酸了的苹果肌问他，“查理苏，你一定要让TENET的所有人都认识我吗？” 查理苏有点好笑地看你：“这才哪到哪啊未婚妻，TENET还有许多成员我们没有见到呢。” “而且，我的未婚妻这么可爱、勇敢、善良、智慧，年级轻轻就事业有成，当然值得我向全世界介绍了。” “少拍我马屁，糖衣炮弹对我没用哈”，你努力做出“我不吃这一套”的表情，但翘起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怎么能说是糖衣炮弹呢，未婚妻，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无缘无故夸我一顿，你真的不是没安好心？”你踮脚凑近查理苏，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端倪。 查理苏的表情管理做得倒是很好，虽然说话语气夸张，但是丝毫不减那张脸的半分英俊迷人，即使你凑近去看，也瞧不出任何瑕疵。 “未婚妻，你要相信，你的未婚夫赞美你是不需要理由的。何况，你之前救了我，我没有以身相许，已经很不负责了，何况只是几句赞美之词，哪能抵得上未婚妻英雌救美的恩情。” “噗……”，你没绷住笑出了声，停下脚步站在查理苏面前，指尖捏住他的下巴让他低头。 查理苏也配合地垂下眼睛接受你的端详，甚至还主动左右侧了侧脸让你看得更清楚。 “恩人小姐，对我的这张脸还满意吗？”他放软了声音问。 “啧啧啧”，你撒开手，轻轻摇了摇头，“英雌救美之恩嘛……美倒是挺美的，恩就先不用报了。” “好吧”，查理苏倒是笑得很从容，“我想我报恩的机会还有很多，不急于在这一时。” “今天打了这么多招呼，把我一个星期的社交份额都用完了，好累啊……”，你随口把话题又扯了回去。 “未婚妻不喜欢的话，到时候我们的婚礼上就不安排需要过多社交的活动了吧？我们可以只邀请彼此都熟悉的宾客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查理苏还在若有所思地说着，可你却像听见了什么惊悚悬案般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不是，你、你说什么啊，查理苏……什么我们的，我们的婚礼……”你因为无所适从而有些结巴起来。 “……”查理苏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立刻止住了后面的话，沉默地转头看向你。 “啊……哈哈……”你不知为何有些害怕和他对视，慌忙错开了视线，给自己找台阶下，“你可真有意思查理苏，还没找到结婚对象就开始想婚礼怎么办了。” 查理苏没有说话，依然保持着沉默。 你继续胡扯，“你现在跟同事们说我是你的未婚妻，等以后你找到了真正的未婚妻，再解释起来可就太麻烦啦，下次还是说我是你的……邻居？朋友？好像都可以，反正也没几个人见过你说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吧……” “未婚妻”，查理苏像是忍无可忍般打断了你。 “未婚妻，实验室快到了”，他的声音低低的，丝毫不像刚刚和你开玩笑时那样轻松。 “哦……”你看出查理苏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气氛一下变得沉默而僵硬起来，你抿着唇不说话，有意加快了脚步和查理苏错开一段距离，不想和他再那样亲密地并肩而行。 可你发现自己却怎么也甩不开他。 你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查理苏都是配合着你的节奏来放慢自己的步速。 他比你高那么多，腿长出一大截，怎么可能习惯和你迈出一样大小的步子，之所以能一步也不错地跟在你身边，都是他刻意为之。 你不再加快步伐，恢复了原本的速度，果然见查理苏的步子也小了起来。 心里有些酸楚楚的，你不知道要怎么去理解查理苏给你的这些体贴与温情。 他为什么要作戏作得这么真、这么全？ 为什么总要让你产生一种自己真的被爱着的错觉。 你不敢将这种错觉当真。 你害怕如果换一个人和查理苏签下协议，她也会得到和你相同的对待。 那样的话，把这一切当真的你不是太傻了吗？ 你当然相信查理苏是个很不错的人，你确实得到过他的尊重、保护与珍惜，你只是自己演戏太多，不敢轻易将真心交出，也不愿相信别人的真心有那么易得。 面对那纸维系着你和查理苏之间关系的协议，你不允许自己产生不该有的情愫。 依赖、好感、喜欢、乃至爱，你都不要。 你觉得自己现在能做出的最聪明的决定，就是和查理苏保持这样的朋友关系，即使你们常常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你也要告诉自己，你们只是朋友，你们只是在演戏。 你用余光去看绷着脸走在你身边的查理苏，在心里对他说：“希望在这场戏落幕的时候你能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要洒脱地放下我的角色，然后庆幸还好我没有真的相信你会爱我。” 查理苏把箱子放在实验室的桌子上，沉默地去cao作机器。 你受不了这样死寂沉沉的氛围，心想不就是演过头了吗，我都给你找补了，你还要怎么样，难道让我顺着你的话跟你讨论婚礼？我可不想真的入戏到无法自拔。 于是，你凑到他身边去，主动开口打破沉默，“诶，查理苏……你是不是知道是我们组要借你们的实验室？” 查理苏瞥了你一眼，似乎在和你置气，但又忍不住不理你：“我是提前知道了……” “我猜到了！我们组里肯定有叛徒！”你拍拍桌子，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快说是谁在跟你里应外合！”你戳戳查理苏的胳膊。 他挑挑眉，很显然并不打算说出叛徒的名字，“出卖盟友，这可不是一个有道德的人做的出的事。” “所以你是打算包庇咯？” “我只是拜托他在合适的时间给我提供一些关于未婚妻的消息而已。” “那个没底线的家伙都给了你什么消息？”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已，我可没有侵犯未婚妻的隐私。” “比如说？” “比如，未婚妻桌子上的抽纸用完了又没拿新的，问满满借了一天的纸？再比如，未婚妻说去给部长送个材料就回来，实际上偷偷蹲在便利店门口等着在第一时间买到限量发售的奶茶？” 你又尴尬又羞耻，有些后悔刚才的追问。 “就这种芝麻大点的小事你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啊？！” “对我来说，能从这些可爱的小事中更了解未婚妻一些，就是最大的意义了。” “你到底给了你的线人多少好处让他向你汇报这些！他不工作吗？！” “我特意叮嘱过他，不要影响正常工作，以免拖慢你们的进度。至于好处……未婚妻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更多，可以换来未婚妻主动和我分享你生活中的小事吗？” “你非要知道那些干嘛？”你很不解。 “因为我发现，未婚妻和我的交流内容实在有些贫乏。除了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还是你来找我，就是周末去哪里吃什么。未婚妻不愿意和我分享其它的事，我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想了想自己平常和查理苏的交流确实如他所说那般，不免有些心虚。 查理苏继续说下去：“我没想到，未婚妻连向TENET借用实验室都不愿意和我开口，反而选择了桑切斯。是我很不值得信任吗？还是未婚妻觉得我不会同意？” “啊……这个嘛……”你挠挠脸，给自己找借口，“我不是看你太忙，不想麻烦你嘛。” 你总不能说是，你不想和查理苏扯上太多关系，有意和他保持距离吧。 “你确定你和桑切斯是这么说的吗？”查理苏皱起眉毛。 “嗯？不然他是怎么说的？”你既没肯定也没否定，把问题丢了回去。 “他说，你是因为我最近身体不好，才没和我说的。” “那你否认了吗？” “没有。我以为你这么说是有用意的。我说是的，我最近确实有点不舒服。” “他相信了吧？” “他很关心地问我哪里不舒服，我想了半天，说肠胃不舒服。” “噗哈哈哈哈哈哈”你没忍住笑起来，又觉得这个乌龙是自己造成的，当着受害者的面笑实在不礼貌，便转过头去，手捂住脸继续狂笑。 笑够了，你又挤兑查理苏，“桑切斯肯定到处和人说你消化不良了。” “怪不得有同事在饭后给我递健胃消食片呢。”查理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当时装作不知道是我们借用，直接批准了不就好了，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如果我不问，他就会安排其他人来帮你的。” “这就是你临时给那几个准备来帮我的人安排工作的原因吗？公权私用。”你佯装鄙视地斜过眼睛瞥他。 “只是把原定工作提前了而已。”查理苏伸手在你肩侧虚扶着你，免得你撞上仪器。 “这么难得的当未婚妻小白鼠的机会，我可不愿意让给别人。”他说话的语气很认真，好像真的在庆幸自己获得了这次殊荣。 你被他眸子里深藏的浓烈感情闪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 “演的吧演的吧演的吧，肯定是演的啊！”你在心里狂念，生怕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怎么……怎么就是当小白鼠了”，你结结巴巴地转移重点，“又不是在你身上做实验，是我们的宇航服做检验。” “好吧，那就是陪未婚妻观察小白鼠的机会。”查理苏并不急于把重点转回来，顺着你的话往下接。 “嗯……在军校上学的时候看老师解剖小白鼠，有点留下阴影了，现在不太想观察……比起小白鼠，我更想亲眼观察一下鼯鼠。上次看到别人分享了动物保护基地里的旧世界西伯利亚鼯鼠，张开翼膜在树干之间滑翔的样子太可爱了！” 你的思维顺着小白鼠三个字发散出去老远，挨着查理苏不自觉地碎碎念起来。 “好啊。”查理苏轻快地答应了一声。 “？”你一脸疑惑地转头看他，没明白他在答应什么。 “后天周六，多云，气温二十八度五，降水概率10％，适宜出行……”查理苏打开终端看天气预报，一项项确认完后认真地问你，“未婚妻，愿意和我一起去光启市动物保护基地约会吗？” “和你约会？还是和小动物约会？” “当然是和我约会的同时亲近小动物们了。不过，我怕到时候未婚妻只顾着欣赏完美的我，而忽略了可怜的小鼯鼠。” 你被他微微仰起的下巴和满脸的得意洋洋逗笑了，“约会的机会还是先留着吧，做小白鼠的机会我倒是想起来一个……我们下一步需要大量的试穿数据来设定通用尺码，昨天刚将申请文件递交上去，正在等上级批复，等批准下来后就会开始征集志愿者。” “未婚妻是打算为我公权私用一下？”查理苏戏谑地眯起眼睛。 “怎么还记仇呢？”你鼓起嘴巴，对查理苏这种把你调侃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你的行为表示不满。“我可没公权私用，只是给你一个走关系的机会，提前成为我们的第一位志愿者……“ 你话音刚落，就听见查理苏极富感情地说出了三个字。 “我愿意。” “？”你的脑子有点短路。 查理苏看你没有接话，又深情地看着你重复了一遍，“我愿意，未婚妻。” 这一瞬间，你还以为自己已经身着白纱站在婚礼殿堂之中，查理苏给你带上了二十克拉大钻戒，在台下满座宾客的注视中对你说“我愿意”。 你使劲闭了闭眼睛，把脑海里这浪漫却不合实际的遐思驱逐出去。 “愿意就愿意，能不能别说得像……“你脸上有点烧得慌，声音也像是在心虚地自言自语。 “像什么？”查理苏一向是很有眼色的，这时候却像是看不出你不想细说一样，锲而不舍地追问。 “像我在跟你求婚一样！！”你为了给自己撑气势，努力拔高了声音。 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地。 你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是刚刚和你发消息说想来和你一起记录实验数据的满满。 她站在门口，怀里的记录表洒了一地，满脸的悲愤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们组长向你求的婚？组长，原来你才是爱的更深的那个人啊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