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嫐】第三部 艳阳高照 第四十六章 游园惊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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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2月21日 第四十六章·游园惊梦(上) 打二道闸回来时,前院牌场已经散了,妇女们躺在东屋炕上不知在说着什么,书香朝大鹏努了努嘴,示意让他进去,而后熘达着又走出了前院。 胡同的遮阳网不知什么时候撤的,后院的遮阳网也给撤了,地面一片整洁,丝毫看不出晌午曾有人在这喝酒吃饭。 进堂屋,迎面而来的不是什么说话声,而是风扇和风扇吹出来的烟。 东屋炕沿上,妈挨着奶奶,娘俩在窃窃私语。 书香悄悄走到上房门口,又蹑起双腿走过去,凑到近前,伸出双手蒙在灵秀眼上。 他本想跟妈说「猜猜我是谁」 这类话,又觉得未免过于孩儿气不太适合自己。 正说话呢,被冷不丁地蒙住双眼,灵秀吓了一跳。 不过瞬间她就把手背了过来,伸到身下面。 「走路不带个声音?」 说的时候,小手已经掐住书香大腿,「跑哪介了啊?」 没想到妈会这么利索,也没想到妈会这么直接,瞬间书香就撤了手。 「妈你撒手,」 他往后一缩身子,手反倒搭在灵秀肩上,「哎哎哎,妈,疼,妈疼啊。」 虾什么样儿他几乎也是那个样子。 「疼?还知道疼?」 灵秀自言自语这么一句,随即朝婆婆笑了起来:「就得疼,该。」 不知是不是因为晃悠,在内双手的揉捏下,她终于也松开了掐在儿子腿上的手,「不傻,还知道回来。」 李萍笑意盈盈,接道:「说闹水,是闹水了吗?」 儿媳妇噘嘴时,她目光一转,由灵秀脸上转到书香脸上。 书香呵呵一声:「赢多少奶?」 李萍似啊非啊,随即摇头道:「还赢,没输就不错了。」 笑着拉起灵秀的手,「是不是?」 是不是或者说是什么书香并不关心。 「我妈内?我妈肯定赢了。」 他手上又加了把劲,顺着灵秀皙白的脖颈往下捋,人也顺势坐在她身后,「得劲儿吗?要不你躺着,躺着给你揉。」 五指搓动,眼前彷佛再现了年前跟她一起洗澡时的模样。 妈很白,真的很白,白得令人明知不敢亵渎却又偏偏忍不住去想。 本来挺舒服,但这会儿灵秀陡地又绷紧了身子。 那手从她脖颈往下出熘,像蛇似的,竟顺着内衣游走,滑向她肋下。 「行了行了,热不热?」 她把身子一晃,当即转过脸来,「给你奶揉介。」 似是不堪暑热,于是书香就在这暑热中被她推了出去。 「我得去西屋吹会儿电扇。」 走的时候西屋就在打牌,回来时仍旧在打牌,瞅着内些个或瞪大眼珠子或面无表情的人,连书香这个不赌牌的人都觉出气闷来了。 也难怪,四个头的蓝精灵一堆一大片,零散的大团结也是一抓一大把,此情此景,稍微一个哆嗦就贡献了,有个不紧张吗。 「杨哥。」 就在他凑到杨刚身后观敌瞭阵这会儿,身后有人叫他。 「不压一手?」 书香回头看了下,说话之人上身穿条大白体恤,上面刻着过把瘾就死五个字,留着短平头,不正是许加刚吗——他手一抖,从兜门里把东西抻出一半,「走,开荤介。」 跟书香说时,书香也正把目光落在他兜口上,瞅着鼓囊囊的,保守估计得有一二百块,正要婉拒,就被拉起胳膊,「你要是玩的话,兴许比我赢得还多。」 「我?开玩笑啊,我哪会玩。」 走出堂屋,虚缝着眼看了下脑袋上的太阳,书香说还真是有点渴了,「要不就喝点凉的?」 许加刚说咱这不就去小卖铺吗。 「下午都去哪了?后院没见你人,前院,前院也没看见你。」 可能是赢了钱,财大气粗吧,说话时吐沫星子都喷了出来,「问了一圈,嘿,问谁谁不知道。」 「我能去哪。」 书香朝他笑了笑,拍着他肩膀说还去啥小卖铺,「这刚喝完汽水。」 手一撩摆了起来,示意让他一个人去。 「对了,作业给我喽西喽西。」 阳光太足,以至于许加刚说话时眼睛也虚缝起来,「杨哥真牛逼,听说吉他弹得也好,就是,始终也没机会。」 机会?书香扭了两下脖子,呵呵一笑:「看我顾哥没?」 兴许是打断了许加刚的思路。 他先是「啊」 了一声,而后才说:「也刚出去。」 他下身穿着条淡绿色工装裤,要么是有脚气,要么就是起痱子了,也可能运动员都多动,就这工夫又开始摇头晃脑,「你猜我看见谁了?」 书香扬了扬嘴角,朝西场瞅了眼:「谁?」 「六子啊。」 说的书香心里一动,平头仍旧摇头晃脑,说话时还搓了把头发,「这小波一,听说素描已经出师了,还说以后要学什么印象派,要玩文艺。」 「好 事儿,哦对了,你还不去小铺看看。」 走进西场时,菜香和油烟已经占领这里。 篱笆前,蝴蝶在枝叶间来回穿梭追逐,隔着篱笆,书香探出身子朝北喊了几嗓子。 「焕章,还干啥呢?」 碧水蓝天,池水微漾,两侧芦苇极其茂盛,有几只蛤蟆竟亮起白肚皮,在水上悠闲飘荡起来。 轰鸣声中,北边菜园子里的瓜叶子似乎晃了起来,书香就又喊了几声,至于说有没有人回应,耳朵里已经跑了火车。 打西角门进来,俩哥哥也正好从正门走进来,没见着谢红红跟丁佳,书香就问:「颜颜醒了吗?」 上前把相机从书文手里拿了过来。 「醒了,正闹呢。」 拿在手里摆弄了会儿,书香仰脸问:「什么时候买的?」 「就月初,同学给捎过来的。」 银灰色相机摸起来手感不错,精致妙兴就不说了,关键是快门附近还有个指针仪表盘,「挺高级啊,什(么)牌的?」 上面标着Nikon,黑色大字35Ti,有板有眼,应该不是国产相机,「比内什么加,对佳能,比佳能怎么样?」 正说着,灵秀这边打堂屋也正走出来。 「正好都在,一会儿啊,想着给奶奶拜寿。」 她边说边走,凑到近处,又另行叮嘱书文,说拜寿时抱着颜颜一起。 也正是此刻,书香看到妈捅了二哥一指头。 她说:「又该喝你喜酒了。」 突然来这么一句,简直喜从天降。 「不还早呢吗二婶。」 书勤这么一说,书香舔起舌头瞥了他一眼。 二哥梳小分头挺有派儿,就是西裤衬衫显得过于老气,老气的还有大哥,差不多也是类似装束,发型也一样,可能机关单位上班的人都这幅打扮,没来由给人一种暮气沉沉感。 「瞅瞅,二儿越来越稳当了。」 不知妈为啥要这么说,目光一转,书香就把视线定在灵秀脸上,「说的都啥?」 「都啥?你瞎扫听什么?」 灵秀笑着斜睨了一眼儿子,对两个侄儿伙计说:「不叫她们了吗?」 像是打哑谜,随之夕照的日头就砸在书香的嵴背上。 哥俩齐声道:「叫了,颜颜也正醒盹呢。」 灵秀点头时,书香「切」 了一声。 他抹了抹脸上的汗,终于直起腰来:「不就我二嫂怀孕的事儿吗,当我不知道?」 「也不傻哈。」 灵秀上前挎住书香胳膊,「走,跟妈前院瞅瞅且。」 香风袭来,书香红着脸把相机交由到二哥手里,嘴上虽不愿被落此称呼,却也嘿嘿嘿地把脆生白嫩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想说妈你都多长时间没给我咂儿摸了,哒哒中不免就又多吸了两下鼻子,这下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里描画五气朝元,身轻如燕中,他也觉得自己已然三花聚顶,得了道行。 「晚上我从哪睡呀妈。」 就照相这会儿,院子里已经嚷嚷起来——赵解放一旁指挥着,随后陆陆续续开始往院子里码桌子。 照了张全家福,灵秀说你们先照,云丽也想跟着,被她拦下了,「我一个人去就行。」 碎步一趟,来到院前喊住了赵解放。 「老哥,吃饭时给大伙儿念叨下,八点还有音乐会呢,别误了正时候。」 这么说的意思也是怕大伙儿喝起来没完没了,「吃饭时还跟晌午一样,给每桌上箱凉汽水。」 赵解放手夹着烟,眼睛一眯道:「二奶奶就擎好吧,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瞅他一脸玩味,又是色眯眯的样儿,灵秀啐了一口:「呸!赢钱了又哈?」 「还别说,」 赵解放嗓门大,快赶上鼓风机了,「连切了几次锅。」 正得意,门外忽地有人咳嗽一声,打断了他。 来者重枣色脸,三角眼,还二等残疾,正是书香嘴里的顾哥。 他走进院子时,书香也正召唤。 「妈,mama。」 他喊灵秀,他让她赶紧进来照相,「来呀,还干啥呢?!」 其实这么盯着已经瞅会儿了,先是赵解放,而后不知妈跟顾哥又说什么,在那交头接耳。 被书文拉过去,俩哥哥都是西装革履,再看看自己——大背心工装裤趿拉板儿,怎看怎都太随便了,「这大光膀子的,我是不是也得换身行头?啊?」 「三儿怎那么多事儿?」 丁佳举着相机直摆手,结果书香也挥起手来,「别老说我,啊,这还没问你几个月呢,真是的。」 人虽老实下来,也不管丁佳脸红不红,却又偷偷把手伸到背后,举着个v字扬在他二哥脑勺上。 「你放心……」 左右看看,顾长风凑到灵秀耳边,扬脚尖时又拢起手来,「喝多了怨得着咱们吗?」 而后嘿嘿起来,除了俩三角眼更三角了,脸上的横丝rou也揪在了一处。 「这叫天有不测风云。」 灵秀笑着抿了抿嘴,片晌才说:「要婶儿怎么答谢?」 不等顾长风言语,又补了句,「只要不违背原则,婶儿都答应。」 开始顾长风还笑呢,后来嘴就咧开了。 「说谢就远了,是不是……当年要不是你把我捞上来,我能有今天吗?」 追忆中,他看了看西场方向,挺不是滋味,就在「滋」 了一声后对着灵秀说:「严打又开始了,不管它开不开始,我就是想尽我所能,反正活着就是赚的。」 沉默中,灵秀把手一合,搭在身前。 「婶儿知道你有心。」 迎向顾长风内双三角眼,然而话锋忽地一转便又提起了李红照,「怎没见她跟你一块进来?」 余光已然照见门口动向,见一个身着工装裤且推了个平头的家伙在那施施熘熘,不禁皱了下眉,不过很快她又笑了起来:「这才出来多会儿?你看,你兄弟又喊开了。」 侧身朝正房瞅去,还指了指屋子里的人,「周二找了我一天,这埋怨,硬是好几天没搭理我。」 这么说着,还拍了拍顾长风肩膀,「不管怎着婶儿都得再请请你,也算是替你兄弟谢你了。」 就在书香不耐烦时,曼妙的身影又打门外走了进来。 「就等我了?」 笑容展展,扫视中,灵秀看了看杨伟,又看了看杨刚,边说边从谢红红手里抱过颜颜,朝云丽道:「跟爸妈再照两张,这回呀,咱不带他们玩。」 她嘴里的这个他们指的自然是小字辈了。 背心不背心先不说,书香认为自己应该换条西裤,最好再穿上皮鞋。 杨刚向他招手时,他扫了眼灵秀,他说大你等会儿我。 「我得换身衣裳。」 不由分说,拔脚就往外走。 灵秀朝他「哎」 着,扬起手召唤:「还换啥换,这都该吃饭了。」 书香摇起脑袋,上前拉住灵秀就往外走:「妈你把皮鞋也给我找出来吧。」 灵秀说你这才叫想出一出是一出呢。 「什么时候了还穿皮鞋,脚丫子又没洗。」 她看着儿子侧脸,笑着,不知不觉中竟噘起嘴来。 出了屋,就这么穿过人群,跟着他一起走进前院正房,抽回小手时,手背上什么时候给汗打湿的都不知道。 「妈说你什么好,屎到屁门才拉。」 看着衣柜前的诱人身段,流波之下,书香搓搓手,脸跟贴在热锅上似的,不得不深吸口气。 再去看时,落在他眼里的则又成了剔透晶莹的元宝耳朵,他就又深吸了口气。 心口窝怦怦乱跳,就在擦完脑门上的汗时,他又闻见内股熟悉的味道。 「半天儿没见着人,妈都不知你跑哪去了。」 粉红色的声音水一样流动着,他搓了搓「中分」,入眼处就看到了妈脚上穿着的白色短高跟。 注视中,目光扶摇直上,看着妈内两条被rou色丝袜包裹的大长腿时,他心如擂鼓。 丝袜细腻的纹理缎子面似的光滑,咚咚咚地,不止杀人眼球,以至于在看到她那翘起来的粉红色大rou屁股,被鬼催的似的,他就从后面抱了上去。 「妈。」 他闭着眼,内种感觉就像扎进伊水河,「闹水了妈,真闹水了,乌央乌央的,人也倍儿多,我还扎了个猛子,答应焕章就扎一个,真就扎一个妈,水流倍儿大,我都给冲到十二里湾的岔口去了。」 一气之下,叽里咕噜说了一堆。 托着衣服正往外抻,给这猝不及防拦腰一抱,灵秀陡地瞪大双眼。 「你干啥?」 浓重的喘息来自身后,她咬了咬嘴唇,甚至一下子忘了儿子才刚都说了啥,「多大了还跟妈撒贱儿?」 须臾间转过身子,朝窗子方向瞥了瞥,衣服推塞过去时,脸已经绷了起来。 「要死是吗?!」 她边说边哆嗦起手,掐了过去,「是吗?!」 入耳的声音并不大,但疼,其时表嫂也还炕上躺着,惊出一身冷汗的同时,他也被妈拧着耳朵拽到了西屋,「还敢不敢?还敢不敢?」 夕照的日头不知被谁扔进来,后来裤子是怎脱下来的全然不知,「知,知自己是谁吗?!啊?!」 声音依旧不大,却日头一样打在脸上,「连我,连妈你都敢……」 就是在这溽夏难捱躁动莫名时,几天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给冲动搅和黄了。 焕章过来时刚开饭,他说你琴娘可能中暑了,「就别等她了。」 进屋后,书香回头又扫了眼。 他看着赵伯起跟贾景林在那聊着什么,他认为自己应该去西场看看——把菜和酒倒脸盆里,然后再泼他们脸上,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给杨伟这个他应该称之为爹的人也来这么一手。 当然,这也就心里想想罢了,今儿什么日子,天塌下来不也得忍着,这正忍着,一旁忽地咳嗽一声。 「要反是吗?」 「啊」 了一声后,书香看向灵秀。 「喝口啊。」 他说,说话时,他又干笑两声,「晌午不也……」 「喝口?」 不等儿子 说完,灵秀已经把话扔了出去,「才多大就五毒俱全?」 她说拉倒吧你,而后说没点规矩,「你爷你奶都还没端杯呢,你倒不客气了。」 最后指着汽水,说要不就喝这个,要不就出去吃,「瞧着办。」 没等书香瞧着办,李萍已经扬起手来。 她叫了声小妹,又捋了书香脑袋一下,边笑边说:「还不去给你妈满上?」 「还没吃饭就下军令状啊。」 云丽也笑了起来,「瞅瞅,三儿都给整懵了。」 灵秀眨了几下眼。 「妈你净瞎说。」 呵呵笑着,转而又看向云丽,「不是你念叨前儿了,脑袋都给我念叨大了。」 一时间笑声四起。 被爷奶护着大爷挡着,书香边拿眼角窥视边搓脖颈子。 「傻小子,去呀,倒酒呀。」 屁股被大爷拍了一巴掌,书香如梦方醒,这蔫熘熘地走过去,不成想又被妈卜愣到了一边。 「还没喝就多了?这要是信着,啊,指不定又,愁死我了快。」 灵秀有些语无伦次,也没看儿子,张罗着让杨廷松和李萍赶紧落座,又朝杨刚和云丽摆手,说都别站着,「坐呀。」 话落,大侄和二侄两家陆续都凑到了门口,儿子却还在那戳着,她就朝他「哎」 了一声,「还等啥呢你?」 或许是因为高跟鞋哒哒两声,或许是因为妈恼羞成怒,书香便又激灵灵地「哎」 了一声。 别看晌午跟去敬酒,但真要说来拜寿的一共有多少人,书香还真说不清,尽管此刻滴酒未沾。 刚坐下没多久,可能十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分钟,敬酒就走马灯似的又开始了。 门前,他们前窜后跳往屋子里涌,杯里的内口酒就像新出锅的大便,老三篇开场白一过,端起来就往嘴里灌,生怕喝晚了尝不到热乎的。 好在这些人都是打个照面就走,没做逗留,而座上的两位女主人——云丽和灵秀也没再像晌午那样回敬,可即便就算这样看着也够紧心的。 恍惚六子也在其内,还有铁蛋,人模狗样的笑得比蜜还甜,书香真想站起来说说——「吃唆了蜜了是吗都——三爷正好也有一根,还有俩蛋呢。」 台子搭起来时,吃过饭的人又去而复返。 他们结伴而来,手里拿着大蒲扇二蒲扇,兜里也揣着风油精、清凉油,或叼着烟或端着茶壶,云集到院子里。 来晚的内些年轻人没占着好地界儿,干脆搭伙爬到墙垛子上,半大孩子遛狗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话筒一开,主持人很活跃,喂喂两声后便先把祝福给东家送了出来。 这时,院子已经里三层外三层了,连西场树上都给一群年轻后生占领了,黑压压影绰绰,脸上也都五光十色,在地上房上树上闪耀着穿梭着,群魔乱舞似的,而谢津的便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饭后喝茶闲聊,喧闹中似偏安一隅,书香就又听到了老生常谈。 「根不能丢,本更不能忘。」 说的时候,杨廷松已经端起沏好茶叶的罐头瓶子。 他对着瓶口吹了吹,在冉冉升起的水汽中又说:「当然,也不能不与时俱进脱离生活嘛。」 就这些或许书香以前还有兴趣,自打发现丑闻,便再也不信内套玩意了,就如此前所听的什么三更灯火五更鸡这类话。 有那么一阵,他甚至想大喊一声——「老子站着说话也不腰疼!」 开玩笑吗不是,但苍蝇无处不在,总不能因此因噎废食吧。 「说到底,农民就是农民,农民就要深入大众,就要和群众打成一片。」 车轱辘一开,内兴奋劲简直豆腐一碗一碗豆腐,而书香却被辗进泥里,「一家人分得开吗你说?肯定分不开啊!」 就是在这分不开时,亮堂声盖住了曲声,由杨刚接过了车轱辘:「就这块,啊,还是咱爸看的透彻。」 这番话自然是和他兄弟说的,看得出,他很高兴。 他兄弟也很高兴:「爸向来不就洞穿事事么,又与世无争吗。」 哥俩这番话说得老爷子脸上笑意盎然,本就红光满面,这下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爸和你妈最大的快乐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过日子嘛,过的不就是这个人嘛。」 说的时候,目光在一众妇女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老伴儿脸上。 「人多吃饭才香呢。」 边感慨边附和着杨廷松,就这话李萍还对俩儿子说:「昨儿晚上你爸这念叨,说最高兴的日子就是这过生日,小华不也放假了,到时候人就真的齐了。」 提了两笔闺女,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她说哪都好,就是天太热了,「你说说,啊,去年还不这样儿呢。」 「报上不都说了,首府内边更邪乎。」 杨廷松呵呵笑着,「也到了热时候了不是。」 说完话,他眼皮一耷拉,对着瓶口吹了吹,继续小口抿了起来。 杨刚瞅了眼云丽,笑着说:「半夜都热醒了。」 随即他又说:「早就想装空调了,我看……」 不等他说完,杨廷松连连摆 手。 「再把嘴吹歪了。」 他放下罐头瓶子,从桌上拿起香烟抽出一支点上。 「热是热了点,不热能叫夏天吗?」 青烟从嘴里吐出来时,他又说:「这可不是什么坏事。」 是好是坏书香不知道,也没心思管。 他乍着头发,就跟打车轱辘底下爬上来似的,他抹了抹脑门上汗,也想跑出去吼上两嗓子。 昨儿确实热,白天热晚上也热,热的人五嵴六兽睡不着觉,汗顺着脖颈子往下淌,擦都擦不供。 躺在床上,他跟焕章净折饼子玩了,后来干脆搬到大房里,铺了席子,又去菜园子舀了半盆凉水,那也是愣了不知多久才静下心。 歌在飘,他也跟着晃荡起双腿,还扬起手看了看左撇子。 手臂上的些许茸毛已经立起来了,暂新而蓬勃,他就又看了看自己这拳头——同手臂一样,拳头上也泛着层层小麦色,浸着潮气。 兴许是斜睨时余光瞥到了云丽,左手支在炕沿时,手就被她压了上来。 一片柔软中,心里却有些发空——其实他也知道为何发空——脑子里幻化着幼年以及少年时所经历的零星场景片段,拼接的过程又想起二哥结婚时姑姑提起的内段往事。 黑白色组成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翻涌,几乎和球场上的追逐异曲同工。 彼时心里所想,妈要是看到这狼狈相肯定又该数落我了。 现在呢?都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得好听,一百年的变化谁又知道。 院子里锣鼓喧天,知道献唱的是县文工团的,不知道的却是,演唱的曲目里竟有。 就回头这工夫,窗外跟着了魔似的,在颤抖着。 然而没等书香完全转过身子,忽地又顿住了。 「跟我嫂子还说呢,要给你唱一出。」 扭脸间,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头乌发,就只这么一闪,他歘地一下就把内只小手又抓了回来。 「你看……」 似是被歌手全情投入所感染,每个人脸上都带起了笑。 很快,奶奶的喊声也传进了书香的耳朵里,「跟云丽忙里忙外的,妈哪舍得,要唱也是妈唱。」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同样很快,外面也响起了主持人的声音——她说过瘾不,四下里随之一片嚎叫,她又说接下来由谁谁谁给大家奉献一曲,随后一男一女就唱起了。 灵秀往西扫了一眼,抖了两下腿。 「妈——」 清冽的混唱间歇,书香咧了咧嘴,手虽松开,脑袋却耷拉下来,与此同时,他也被灵秀拱了一下,「咋了?」 乌黑的秀发垂在腿上,映入眼帘的脸蛋似海棠花开,然而转瞬又拧眉而视起来,「要干嘛呀香儿?」 如梦境重演,又似汩汩泉水注入心田,书香张了张嘴,一时间嗓子眼被卡住,说不出话。 「咋了这是?」 洪亮的声音就来自对面,不过没等书香作出思考或者把脸仰起来,左手就又给娘娘抓住了。 「能咋?不就是气不顺给我嘟噜脸蛋子看吗。」 来自东侧的声音饱满,语调清澈,听起来似乎不像生气样儿,却又说不清道不明,「打吃饭到现在就一声不吭。」 「不吭就不吭,说了归其,还不是妈亲。」 左手被捏了捏,奶声奶气的话也是令人脸红心跳,更脸红心跳的还在后面——妈说他:「多大了还靠人儿?不臊得慌?」 阵阵香风在歌声和笑声中荡漾起来,充斥耳畔时,同样嚅软的声音自西向东也在这个时候渗透过来:「多大不也是孩子吗,到了该哭该笑的岁数,还不让发泄?」 月光当头泻下来,窗外的世界跟锅里的粥似的,歌声掌声欢呼雀跃声,就热闹而言,跟过年别无二致,甚至更胜一筹。 他们也在发泄,颠起脚尖或吼或吹哨,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然而不管台上台下,也不管你是脸大脸小是哭还是笑,此刻注定都会大汗淋漓——自然,书香也不例外。 「劲儿比我大,个头儿也比我高,敢不让吗我?急了还不把我掐巴了?」 几乎瞬间,他就想到了内个倾盆大雨的早上。 「就这轴劲儿,啊?随谁啊这是?」 稀罕的味道就是在这咯咯咯中携裹而来,又在这夏日里的晚风中被他吸进鼻子里,是故,吸着吸着他就着了魔。 兴之所至,李萍笑着问唱哪出。 灵秀提议说玉堂春,「女起解也行,要不昆曲也成。」 这么一说,正合李萍心思。 「那妈就试试?来段女起解?」 她嘴上说试试,就清了清嗓,一声「来」 后,随之打起拍子。 不约而同,灵秀和云丽扬起手来也跟着打起拍子。 「苏三离了洪洞县,将是来在大街前。」 意想不到的是,六十多岁的人亮起嗓子竟不输年轻人,圆润平滑起落有致不说,在外界干扰下吐字竟也还能如此清晰。 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吧,唱了两句之后,李萍还拉起了灵秀的手示意,灵秀就朝云丽递了个眼儿,随后就跟着唱了 起来:「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嘹亮的水嗓儿清脆柔美,像是在娓娓倾诉,又像是在重温逝去的内些美好时光,尤其是那扬起来的兰花指,舒醉了夏晚,也让某人沉浸其内无法自拔。 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