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体（1）非人之人 第十四章 真相

    第十四章·真相

    “不可能的。”

    带走莉莉丝的想法想野草一般在我的心中疯长，但紧接着，一盆来自顾嘉欣的冷水就泼在了我头上。

    “为什么？”

    顾嘉欣看着我：“你先不要着急，我并不是反对你带走她。但是，你看看这孩子现在的状态。”

    我和顾嘉欣同时看向病床上的莉莉丝，她依然像是完全听不到我们在说什么一样，两眼茫然地看着前方。

    “你觉得以她现在的状态，你能轻易带她走吗？”

    “我……”

    对于顾嘉欣的话，我完全无法反驳。而且，在一开始的热血退去之后，我的头脑也开始冷静下来。

    的确，现在带走莉莉丝的想法是很不现实的。姑且不考虑徐伟峰在发现我擅自带走莉莉丝后的反应，莉莉丝现在这种如同空壳一般的状态也是我无法接受的。

    我想改变她，我把meimei留给我的遗物赋予了她，让她从伊娃成为莉莉丝。我虽然不希望莉莉丝成为meimei的替代品，但我的心底还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那便是——让莉莉丝的眼睛，继续去看看这个世界。

    “张先生，你先不要着急。我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并不是希望你去做什么冲动的傻事，我只是希望……如果，如果以后有一天，我先生……徐伟峰他如果真的去做了什么我不希望看到的事情的话，你能做些什么。”

    顾嘉欣说着，露出一个有些无奈，又有些放弃般的表情：“毕竟，我的话，他估计是听不进去的。我是影响不了他的，就只能指望您了。”

    我看着顾嘉欣，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相信我？我们明明才认识不到一天。”

    谁料顾嘉欣居然看着我笑了，回道：“不是刚刚认识好吗？你可能忘了，但在大学的时候我们可是见过好几次的。”

    “诶，是吗？”

    老实说我虽然对顾嘉欣的名字有所印象，但如果说认识什么的就算不上了，我对她这个人的了解完全是从今天开始的。

    “算了，你忘记了就算了，毕竟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顾嘉欣说着：“至于我为什么相信你，大概还是因为你对那孩子的态度吧。”

    “态度？我对莉莉丝的吗？”

    “没错，虽然在电梯里的时候，我是有过怀疑的。不过，你果然还是一个会认真对待伊娃的人，而不是把她当作一个……工具。”

    顾嘉欣说着，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带着一丝调侃开口道：“哦，当然了，作为伊娃的母亲，我还是不认同你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情的。虽然伊娃的身体已经成年了，但她实际上的年龄才三岁哦，你还真能下得去手啊。”

    我顿时一阵头皮发麻，忙连连摆手道：“喂喂，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承认我是做过那些事情，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这些内情啊。”

    “哈哈，我是开玩笑的。”顾嘉欣捂着嘴偷乐，露出一丝与她的实际年龄显得有些不符的俏皮。

    我只能跟着一起陪笑。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自己放在床上的手背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不知何时，莉莉丝的手放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和顾嘉欣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抓住了莉莉丝的手。

    “莉……伊娃！”

    “伊娃，你醒了吗？”

    我和顾嘉欣的四只手同时抓住了莉莉丝的手臂，但莉莉丝好似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对于我和顾嘉欣两个人的呼唤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张先生，你让开一下。”

    我侧过身，给顾嘉欣让开位置。

    顾嘉欣俯身贴近到莉莉丝脸前，用随身携带的终端机放在莉莉丝的眼前扫描了一下，然后查看着读取出的数据。

    “不行，还是没有任何数据反馈……这种情况下明明不该有动作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顾嘉欣直起腰，回头看着我，脸上有些无奈。

    “会不会是我们的声音让她有了反应？”

    对于我的询问，顾嘉欣摇了摇头，道：“张先生，你要先明白一件事情，伊娃她毕竟不是一个真正的人，有些能够用在人身上的常识对于她来说是不适用的。”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陷入这种状态，那么原因多半是大脑的部分功能受到了损伤。人的大脑是会自我修复的，所以才会有那种陷入植物人状态却在经历一段时间后被家人或者朋友唤回的事例。”

    “但是，伊娃是不同的。她的大脑，准确的说她的神经中枢是和人的大脑完全不同的东西。关于这一点，作为EVA系统开发者的您应该是最清楚的吧。”

    我心里当然明白，如果是一开始的EVA系统，那么在核心数据受损之后根本不可能通过自我修复来恢复功能。

    然而，我的心中却始终存在着一种期翼。如果，如果融合了记忆数据的EVA系统会不会产生什么变化呢？比如说，更加贴近人类的某些特征。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再次将视线投到莉莉丝的身上。她那双紫色的大眼睛依旧没有任何的焦距和光芒，就像在告诉我那一丝期翼只是空想一样。

    然而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虽然这么说有违我作为一个无神论主义者的原则，但这个时候，我真的期望上帝能够赐下奇迹。

    顾嘉欣见我不说话的样子，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开口道：“张先生……有一个问题，我想请教您一下，只是我担心您方不方便回答。”

    “什么问题？”

    “关于……移植进伊娃脑内的记忆。那份记忆数据，对您，对我丈夫，还有对伊娃来说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或者价值呢？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在很久以前，伊娃还在开发原型期的时候曾经向我丈夫提议过使用志愿者提供的记忆样本，或者干脆由我自己来充当这个样本母体。”

    顾嘉欣见我露出诧异的表情，加了一句解释道：“这只是我的一个提议，但那之后马上就被我丈夫否决了。”

    “他似乎对于您手中的那份记忆数据有什么特别的执着。而现在，我看到您对伊娃的感情，也不由得开始想是不是和那份记忆数据有关。所以，虽然可能是冒犯到您的问题，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了……”

    顾嘉欣看着我，郑州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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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娃脑中的记忆，是属于某位对您来说十分重要的人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那是我meimei的记忆，我去世多年的meimei留下的记忆数据。”

    “啊。”顾嘉欣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随即她带着歉意道：“抱歉，我这么唐突的问起了这种问题。但是……果然正如我想的那样啊。”

    我本不该把这些话告诉顾嘉欣的，但不知是之前的谈话让我对她的戒心有所降低，还是她表现出来的对伊娃的关心态度打动了我，我还是说出了实情，说出了这个我保守了十年的秘密。

    但接下来，顾嘉欣脱口问出的一句话却让我愣住了。

    “果然，是那张照片里的人啊。”

    我盯着顾嘉欣，直到看得她不由得后退：“你刚才说了什么？”

    “额，没什么啊……”

    “等等，你刚才提了一句照片。什么照片？告诉我！”

    我一把抓住顾嘉欣的手，让她不能再远离我的身边。

    顾嘉欣显然被我捏疼了，但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什么怜香惜玉了。更何况，我突然意识到，顾嘉欣有可能一直都是在诱导我说出这些事情的。她用一系列的话套出了我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这个秘密，而她刚才的那句话，也有可能不是无意中漏了嘴，而是有意为之的。

    我逼迫着顾嘉欣，而她却一直想要从我的控制中挣脱开来，迟迟不愿回答我的问题。

    “张先生，请您松开！再这样下去，我可要喊人了啊！”

    “你老实告诉我，我自然会松开你。”

    顾嘉欣明显不愿意就这么把话说出来，但我们两人之间的体格有着明显的差距，在这空无一人、走廊的照明灯都不会亮着的十楼，她是得不到任何直接性的援助的。

    或许是认清了这个现实，顾嘉欣叹了口气，不再挣扎了。

    “好吧，我告诉你。不过请你先把我的手放开，不然我不会说的！”

    我松开了她的手，但却拦在了房门前，阻止她夺路而逃。

    顾嘉欣看着我，又叹了口气，道：“我都说了要告诉你，就肯定不会反悔的。还有，刚刚我丈夫就叫我下去，现在过了这么久他都看不到我，说不定会上来找我的。”

    “怎么，刚刚不都是你一个人在找我谈话拖时间吗，现在怎么开始担心时间不够用了。”

    顾嘉欣瞪了我一眼，但没有说话。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那我就直接说了。”

    “我丈夫的办公桌上一直摆着一张照片。那是张很古老的，还在用相纸打印的彩色平面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女人……或者说，一个女孩。”

    “我很早以前就发现过那张照片，一开始我没有多想什么，因为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年龄太小了，我以为是他的亲戚之类的。但后来，我发现他对那张照片的感觉不太对，他复制了好多张照片，有一次我在帮忙打扫他的书房时发现了厚厚一沓的相纸，我被吓坏了，开始怀疑那是不是他的私生女之类的，但我托人调查过，却没有找到任何他曾经结过婚或者有私生子的证据。”

    “后来，他似乎发现了我的动作，一夜之间那些照片就都消失了。我当初为了不被他发现，只留下了一张照片作为提供给私家侦探的证据。但我留下的那张照片也消失了，我怀疑是他私自进到我的房间拿走了那张照片，但他不承认，我也没那个胆量去一直逼问这件事情。而后来侦探告诉我的一个消息也让我打消了继续追究的念头，那个侦探告诉我，他终于找到了有关那张照片上的女孩的消息，但是那个女孩，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顾嘉欣自顾自地说着，而我的心也随着她的话而越来越震惊。

    “我承认，我是因为那张照片里的女孩而嫉妒过。徐伟峰是我的丈夫，他这样是背叛！但我也没办法继续追求，毕竟女孩已经不在人世了，徐伟峰他也没有做出过比起保存照片更出格的事情，我一个活人，如何跟一个死人斤斤计较？所以，我就把这件事忘了。”

    “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丈夫，徐伟峰，他一直都没有忘。”

    “徐伟峰他在挑选伊娃的母体时一直都亲力亲为，虽然最后决定以我的基因为蓝本，但后期经过了什么样的修改我是不知道的。一开始我也没有想那么多，伊娃小时候我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有一天我发现我丈夫给伊娃穿上了衣服，让她坐在自己的面前，然后什么都不做！然后，我突然想起来了——”

    顾嘉欣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伊娃。

    “原来伊娃，就是那张照片里的女孩啊。”

    然后，她又回头看着我。

    “而那个女孩，就是张先生你的meimei……对吧？”

    我无法反驳，我已经被震惊的无法发出声音了。

    而顾嘉欣还在说着：“真是讽刺呢。我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而她也的确就和我的女儿一样，和我有着血缘上的关系。但是，她却是按照我的情敌被制造出来的，我自己的血脉，最后变成了我的情敌的模样。”

    “啊，不过张先生你放心，我没有迁怒伊娃的意思。她是无辜的，她是我的女儿，我只认这一件事，其他的我都不管。所以，不管徐伟峰是出于什么目的制造了她，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提供了那些记忆数据来完善伊娃，我都不会改变对伊娃的看法的。说到底，我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只是短短的几年，但我对她的感情已经让我没法去伤害她了。”

    “但是，我担心他，我担心徐伟峰，现在，我也担心你——”

    “张先生，”顾嘉欣靠近了些，她的声音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你和你meimei的关系，不只是兄妹那么简单吧？”

    对于顾嘉欣近乎赤裸裸的逼问，我只能拼命否认：“不！不是，我没有，我们不是……”

    顾嘉欣看着我，然后垂下眼帘。

    “或许，你没有说谎吧。你和你meimei，是没有做出过什么。”

    “但是，你对伊娃做了，对她做出了你不敢对你meimei做的事情，不是吗？”

    我无法反驳！

    “呵呵，我还真佩服我丈夫呢。明明他自己都不敢轻易碰伊娃的，却为了完善她，把她送到了你的身边，任由她被你侵犯。他的这种牺牲精神，都差点儿感动到我了。”

    这时，顾嘉欣的终端突然震动了下。她看了一眼，却没有什么动作，而是继续用加快的语气道：“你以为伊娃只有一个吗？”

    “什么？”

    “我在明白了伊娃的来历后调查了下，然后我发现徐伟峰瞒着我在别的地方留下了两体没有被激活过的空白生体。”

    “你还不明白吗？伊娃他的确是送给你了，因为他从一开始打的就是用伊娃收集数据，然后再移植到另外准备的、在他看来最完美的身体的打算。现在看来，他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吧。”

    “所以，我才会那么告诉你……你是不可能带走伊娃的。”

    就在我大脑一阵茫然，还没有从当前的信息中反应过来时。

    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男人的身影闯进了病房内。

    我浑身一惊，而顾嘉欣却好似事先知道了一半，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来人，正是刚刚我们还在谈起的……徐伟峰。

    他快步走到病床边，打量着我和顾嘉欣，还有床上的莉莉丝。

    然后，他开口道：“你都告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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