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杖悠仁】容器

    “除了宿傩的容器，其他的随便杀是吗？”

    坐在对面的咒灵不以为然。

    男人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还有一个‘容器’，那是你们成功关键，如果能得到‘容器’里的东西，人类和诅咒的地位，就会同你所说的那样，彻底反转。”

    “当然，并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首先，要破坏容器的‘心’。”

    暴风席卷大地，天空的黑色云层密布，乌压压的一片黑云近在咫尺。浓厚的压迫感将高处的树木折断，氧气仿佛拥有了重量不断下沉，压得人双腿发软，竟开始缺氧。

    虎杖悠仁艰难地迈开腿，向风暴中心走去。

    那里存在的东西已经称不上人类了。

    碎裂的人形外壳不断飞出黑色粒子，依稀可以看清“它”蜷缩身体跪在地上。浓郁的负面情绪化成实体，随着飞舞的黑色粒子如刀刃一般划破他的皮肤，鲜血流出，虎杖悠仁在感受疼痛前先品尝到了哀痛。

    悲伤、痛苦、悔恨，从空气中嗅闻到的情绪让他喉舌发苦，萦绕在胸口的闷苦沉入胃里，让人悲伤到想吐。

    冰冷的空气似寒冰冻伤了虎杖悠仁的皮肤，耳坠一点点修复着伤口，却无法驱逐内心的寒冷。

    为什么我一直没有发现那么难过的你？

    这样寒冷的悲伤一直在你的心里吗？

    眼眶一阵湿热，泪水从脸颊滑落化成冰珠一粒粒掉落地面。

    “……小白。”

    终于，虎杖悠仁触碰到碎裂的人偶，他小心翼翼地拥住人偶，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冰冷的躯体。手指刚一触及就宛如碰上一块寒冰，将他的手指冻伤。人偶一阵瑟缩，胡乱挥动四肢想要逃离，“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阵阵响起。

    它顿在原地，寒风的呼啸愈发悲戚。

    虎杖悠仁忍住眼泪，紧紧抱住它。他深吸一口，努力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毫无破绽：“没事的，没事的。”

    用从它那里学来的手法，一下一下轻拍着人偶的背。

    “没事的。”

    黑泥般的泪水浸透了他的肩领，人偶的身体颤抖着，它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声哭泣。

    人类的身体柔软温暖，它曾无数次在温柔的怀抱里安睡。在耳边轻柔安抚的声音，在背上温柔拍抚的手，同往常并无不同。人偶眼泪不止，它无声地竭力压制奔涌的情绪，好让那可怖丑陋的声音继续困在喉下。

    “没事的。”

    少年似乎知道它在害怕什么，一遍遍温柔地安抚，如他的体温那样温暖。

    “……”

    “……对不起，悠仁。”

    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像是另一种生物的呼喊。

    虎杖悠仁紧咬下唇，锐齿刺破嘴唇血珠混合着腥涩冰冷刺激味蕾，他再也忍不住眼泪，抱住人偶的手用力收紧，小臂迸出鼓胀的青筋，好像要把对方嵌进自己的rou体。

    “没有对不起！没有对不起，”

    少年哽咽着，呼吸也在颤抖，“是我太弱，”

    “是我对不起。”

    “对不起。”

    呼啸的狂风吹起他们交错的发丝，少年与破碎的人偶紧紧相拥，在这个与往日不太相同的拥抱中，恐怖的黑色风暴呼号着哀伤渐渐平息。

    【记录——2018年8月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

    三名未知特级咒灵及数名诅咒师联合入侵，损失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七根；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一号至三号。

    一年生，白，判定为不明邪物容器，判处死刑】

    “结果，你们现在是死刑二人组了啊。”

    虎杖悠仁垂下头，双手拇指交错，过了很久，他才应了一声。

    “嗯。”

    钉崎野蔷薇长长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

    虎杖悠仁努力扬起一个笑：“不用担心！五条老师说小白的情况特殊，很好解决的，”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又说：“小白再过几天就会醒了，马上又能见——”

    伏黑惠皱眉，再也忍不住了：“现在该担心的是你吧！”

    虎杖悠仁怔住，他再一次沉默地垂下头。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现在状态不对。眼下挂着青紫色的眼圈，眼尾似乎还有点红。这段时间总是一个人站着发呆，反应迟钝，也很少笑了。

    伏黑惠看着颓丧的虎杖悠仁，心情复杂，他无声叹气回想起当时的场面。

    那样恐怖压迫天空的暴走平息后，他们才迟迟赶到。

    只见有着模糊人形人偶心口闪烁过一阵光，一块透明的晶体散发着刺眼光芒从人偶心口飘出来。

    只是瞬间，人偶彻底崩溃，在少年怀中化成了碎片。

    虎杖悠仁眼睛瞪大，一脸茫然，“……小白？”

    他呆呆地看着一地的碎片，过了好一会又无意识地抬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晶体，像个被抽去灵魂的躯体，不知所措。眼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的脑子还停留在上一秒，怀中冰冷的触感还停在掌中，眨眼间身旁只剩一地碎屑。

    ……发生了，什么？

    钻心般的疼痛涌上喉头，他说不出话，心脏好似被击碎，每一次跳动舌头都能尝到口腔里的血腥味。实在是太痛了，虎杖悠仁颤抖着蜷缩身体，眼泪止不住滑落，想要呐喊发泄这碾碎全身骨骼的悲痛，却只能发出不成调的泣音。

    “咻！！”

    “——悠仁！！！”

    扭曲成一长条的手臂破空袭来，咒灵终于等到容器的彻底崩溃，它狂笑着迫不及待想要拿走战利品。

    “茈”

    “轰隆！！”

    难以想象的强大咒力把整个场地轰成了两半，硝烟散去之后整片森林被削成了平原。而那个咒灵，身影却早已消失。

    感知到五条悟从国外赶回之后，入侵者们火速撤退。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地面上的惨状，稍稍顿了会，瞬移到了晶体旁。他默默地看向漂浮在空中的晶体，一时间抬起手想要触碰，又在中途放下。

    “悠仁，”

    少年身体颤抖，他愣愣地抬起头，脸上泪痕遍布，眼神空洞，只晓得死死攥紧手中残余的碎片，尖利的碎片刺进掌心也全然不觉。

    “把‘祂’收好，这是白醒来的关键。”

    虎杖悠仁身体一僵，过了片刻，他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小心翼翼地将晶体拢在手心，晶体在接触到他手的瞬间，幻化成一张纸人，轻飘飘地落在掌心。

    “用你的咒力好好温养，很快就会醒的。”

    至此，这场事件就算落下帷幕。

    虎杖悠仁把纸人放在了心口每天时刻用咒力包裹着，每天强打着精神与他问好，期待能早点再次见面。

    从那天开始，心脏每次跳动都在钝痛，呼吸也变得艰难。每晚都能梦见少年在怀中崩溃的场景，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后，虎杖悠仁坐在床边，无言地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冰冷夜晚。

    缓过心脏不规律的刺痛后，虎杖悠仁缓缓开口：“……我太弱了。”

    弱小又天真，每次都只能在原地无力地看着对方离开。

    钉崎野蔷薇和伏黑惠沉默。

    “待在这里抱怨不会有任何改变，”充满力量的女声再一次撕开凝固的气氛。

    禅院真希挥舞太刀，刃尖直指垂丧的一年生们。

    “想变强就给我站起来，”她面无表情地说，“该去集训了。”

    少年睡得很沉，两校合作的一个月集训让他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同一天连续施展六发黑闪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同样的，他的身体也到达了疲惫的顶峰，一回来就倒在床上睡死过去。

    白小心翼翼地帮他盖好被子，站在床边无声地看着他。

    他现在模样，任谁看见了都会把他当成咒灵。黑色的巩膜显得金色的双眸愈发不详诡异，从脸颊两侧开始皲裂的黑色裂痕一直蔓延到四肢末端。

    脖子上横贯的伤疤像是瓷质人偶上的巨大缺口，似乎下一刻就会折断。

    布满裂痕的手指在空中虚虚描绘少年的模样，缓慢地，深刻地，想要刻进脑海，刻进血液。

    白收回手，看着少年平和的睡颜，笑了一下。澄澈透明的泪水涌出眼眶，他开口，无声地说：

    ‘晚安，悠仁。’

    窗外的月光晖洁清澈，为安睡的万物披上一层朦胧月色。在月夜初见，就在月夜道别吧。

    白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泪水，转身。

    “——”

    温热的体温扣上手腕。

    “……可以不要走吗？”声音带着恳求。

    白身体僵硬，他不敢回头，偏执地侧过脸，长发滑落挡住了他脸上的裂痕。

    少年扣住他手腕的力道算不上用力，可以说得上轻柔，但他无法挣开。

    虎杖悠仁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白的手，怕多用力人偶又会在他怀里碎成一片一片。

    左胸尖锐的疼痛让他呼吸一窒，四肢酸软差点松开握住手腕的手。虎杖悠仁滚动喉结，用力咽下苦涩的悲伤，他再一次抬头，看向那个不肯看自己的人轻声祈求：“可以不要离开我吗？”

    “……”

    “……”

    “……我不是人类。”

    白哽咽，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我不是人类。”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他终于撕开了一直欺骗自己欺骗他人的谎言。

    人偶的声音嘶哑低沉，听起来像某种怪物。泪水涌出，虎杖悠仁再也压不住酸涩的情绪，他抽噎着控制不住牵起满是裂痕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guntang的泪水打湿了两人的手指。

    人偶的手指颤抖着，想要抽离，虎杖悠仁扣得更紧。

    “我知道。”

    白身体一震。

    “我一直都知道。”

    虎杖悠仁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白的身前，撩起他的长发。蛛网似的黑色裂痕布集在脸颊两侧，一直向下蔓延，藏进衣领。

    白眼睫颤抖，一滴滴泪珠滑落。

    虎杖悠仁同样流着泪，他轻柔地拂去白的泪水，捧起他的脸，在他的眉骨上落下一个带着咸涩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