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还没有好好道别

    冥王号沉船的消息凝光甚至不是第一时间知道的。那段时间她一直在忙于梳理法条的事情，很少有人打扰她。所以当秘书按周例跟她汇报民间之事的时候，凝光在听到冥王号沉船的时候明显定住了。秘书抱着文件埋头苦念，没有注意到凝光的反常，她又往后读了好几条，直到凝光开口问道：“北斗呢？”，秘书这才抬起头，她反应了一会终于意识到那是个人名。但，那是谁呢？

    凝光看着秘书疑惑的表情，想到她是新来的，而且这两年她和北斗的关系又被北斗刻意隐瞒了起来，于是她换了个问法：“冥王号上的人呢？！”语气中带着着急，分贝就高了几分。

    秘书被吓得肩膀抖了一下，手忙脚乱地翻着文件却不小心把文件全散落到地上。凝光再也没耐心了，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还把椅子弄倒了。她直接跪到地上，在满地的情报中一目十行寻找关于冥王号的信息，凝光很快找到了记录了冥王号沉船消息的那一页，除了短短的一条简讯，还有幸存者名单。凝光两手捏着纸，把短短的几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但还是不愿意相信——没有北斗的名字。

    旁边的秘书看着天权大人发怔的样子非常不知所措，她想扶凝光从地板上起来，却突然被抓住了手腕，地上的人目光中发着狠：“去把那些幸存者找来，我有话问他们。”

    “好......好的，我这就去！”秘书慌慌张张地要出门，却又被叫住了。

    “等下！”凝光已经站了起来，“把他们的住所地址给我，我自己去！”

    冥王号出发的时候有近百人，回来的却只有六个人，一双手就数得过来。幸存者基本都是后勤组的人，有的被吓得失了声，有的失去了腿或者手，至于没回来的，不用问也知道结局了。

    但凝光还是一一上门见了他们，那些人精神都不太正常，大哭大笑，大声嘶吼或者躲在桌下不敢说一句话。有个失去半截手臂的人躺在床上勉强还能交流，凝光问他北斗呢？那个人瞥了凝光一眼，完全不管她的身份，眼中充满了厌烦。

    “死啦，全死啦。”他翻了个身，用还完好的那只左手向后挥了挥，示意凝光别来烦他。

    “不可能！你亲眼看到的？！”凝光绕到了他面前，声音激动得都破音了。

    “对！我亲眼看到的！海山！海山你他妈知不知道！那家伙的皮比铁还硬！一口就把船咬了大半！船上的人都被它吃了！”他重重地捶了下床板，痛哭着发出呜咽声。

    “北斗！”那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妈的！”

    “她怎么了！”凝光急切地问道。

    “我亲眼看着她从桅杆上冲着海山跳了下去。”他放下遮在眼睛上的手，双眼通红地看着凝光，“如果不是她，我们几个也许活不下来......对不起。”

    “你什么意思？”凝光直接抓了他的衣领，力道充满了愤怒和阴冷。

    “我只看到她和海山一起潜进了海里，再也没上来.......我们在海上等了很久，等到路过的船救了我们，也没等到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凝光对那个幸存者开始疯癫地道歉不为所动，她沉默着离开了。凝光走在人来人往地大街上，忽然感觉自己无处可去，她现在只想问问北斗，她奋不顾身跳下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如此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把她又当成什么了？

    凝光不知不觉来到了海边，海风吹落了她盈满眼眶的泪，把她的眼角吹得发红。

    “天权大人！”一个陌生女人叫住了凝光，凝光回头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她。

    女人发现自己打扰到别人的私人时间一时有点尴尬，但还是上前一步递给了凝光一个信封，声音有些怯怯地说道：“我是冥王船队的助理，这是……北斗的遗书。”

    “……什么？”凝光盯着对方手里的那封信，不敢去接。

    “呃……船队的每个人每次出海都会被要求写遗书的，然后由我们保管在仓库，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们就会交给他的家人……我知道北斗没有亲人，但她确实在收信栏写了您的名字……”女人看凝光始终没有要接的意思，更加确定了这一定是北斗的恶作剧，但按照流程还是得硬着头皮说完，“本来前几天就该交给您了，但是听说您在忙，而我们规定不能转交的，今天可算碰到您了。”

    凝光低着头，女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手又举了老半天，“这应该是北斗的恶作剧吧？哈哈哈……您不收的话，我就拿回去了。”

    女人的手刚要收回，信就被凝光抢走了。她把信揉成了一团，死死地握在手里，一言不发地与女人擦肩而过，女人震惊之余终于意识到北斗确实与这位天权大人有非同一般的关系，是家人吗？女人小心地猜测，但有些不敢置信，她送出去好多遗书，凭她的经验来看，这个反应应该是恋人吧？

    凝光踩着她的高跟鞋几乎是跑着回到了群玉阁。她用力甩上门，然后把手里捏着的那团纸狠狠扔在了墙上，纸团柔软，碰到了墙又弹回来落到了凝光的脚边。或许是因为走得太急或是内心的悲伤和愤怒，凝光喘着气把纸团捡了起来，展开之后三两下把北斗的遗书撕成了碎片。

    这是北斗的恶作剧，没错，这一定是北斗的恶作剧！

    “北斗一定会回来的。”十几年的等待，这个信念几乎是如烙印般焊在凝光的心上。

    她要把北斗找回来！凝光把纸片死死攥在手心里，等见了面，一定要狠狠打她一顿！玩笑不能乱开，她要让北斗知道，触及她的底线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璃月港有其他武装船队，为了安全起见，凝光雇佣了三艘不同船队的旗舰级战舰去冥王号出事的那片海域搜寻。

    凝光给的佣金堪称是天价，那三个船队几乎是连夜准备武器和物资，每艘船上都派了船队中最有经验的水手。毕竟可能会遇到海山，连璃月港最强的武装船队都被它搞得几乎全军覆没，没有充足的准备可不行。

    凝光一夜未眠，她在灯火通明的码头看着水手们彻夜忙碌，心中也被煎熬和焦急所折磨。天还未亮时，船队已经开始点名准备登船了。她在旁边注意到角落里似有两个人影在拉扯，距离不远，甚至能听到她们的说话声音，是两个女人。

    “对不起！我得走了！这是个意外！等我回来，我一定补给你！”

    “我不需要什么生日礼物，这次太危险了！不去行不行？那可是海山啊！你看看冥王号多少人回来了？回来的都成什么样子了？”女人扯着水手的手臂哀求道。

    “没事的，我们三个船队全副武装呢，冥王号遇到海山的时候船体都破损了，肯定没了啊。而且，还不一定遇得上海山，这次的赏金很多，等跑完这趟回来就不用住在那个老破小里了。”

    女人还是死死抓着水手的手臂，没说话，只有抽泣声。此时，哨声响起，各个船队已经在整队了。

    水手听到哨声有点着急，想抽开自己的手臂。

    “我什么都不要，你只要答应我，一定会回来！”女人的声音似乎卑微到了尘埃里。

    水手内心其实也有点害怕，她也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眼前人了，但是她没法保证。于是她捧着女人的脸短促地吻了一下就抽身离开了，这还是她第一次亲吻。

    女人只愣了一瞬就朝着水手的背影喊道：“你要是不回来，我马上找别人相好！”

    水手的年龄不大，笑起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俏皮，她回头道：“行啊，那我要是回来，你就嫁给我！”

    “好啊！”女人生怕她反悔了似的，立马答应。

    在不远处围观了全程的凝光心里泛着苦涩和后悔。北斗出海的那天，她没去送她。她在做什么呢？那天早上，她起了大早化妆准备去参加商业聚会，北斗还在睡，她只留了个字条。那天她的时间被挤满了，聚会的时候有个老板提出的合作生意她很感兴趣，于是聚会结束之后她们又单独聊了很久，晚上还要回去听各个掌柜汇报。等再回到群玉阁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凝光心情愉悦地回到房间以为北斗还在等她，但房间内空无一人。早上留的字条还在原来的位置，只不过末尾又添加了三个字，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我走了。是北斗的笔迹。

    那次离别可以说非常突然，凝光不满北斗没有提前告诉她离开的时间，就算是事发突然，以前北斗也会找到她远远打个招呼再走，凭她的本事要找到凝光简直轻而易举。

    所以为什么呢？凝光心里有答案。她知道自己最近两年放在北斗身上的时间少了，北斗回家的时间本就不长，应该好好珍惜的，因为自己的不注意，产生一些情绪也在情理之中。其实之前她也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北斗有时候安静得过分，但是看着她的脸又觉得一切如常。

    凝光把字条扔到废纸篓，上床躺在了北斗躺过的那侧，那里早就没有温度了。等北斗回来了一定要好好谈谈。那时她是这么想的。

    她们没有好好地道别，北斗的遗书是北斗单方面的，她绝对不承认，不接受。

    “拔锚——”，三艘旗舰级战舰已经从璃月港出发。

    凝光在夜晚寒冷的海风中抱着双臂，凝望着船队远去。

    北斗，我派人来接你了。你只要回家我就不跟你计较没准时回来过海灯节的事了，我之前疏忽了你是我的错，但看在我等了你十几年，每年你就回来那么两三次的份上，你总得回来给我一个道歉和改过的机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