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别扭

    萧定一边擦头发一边从卧室出来，走过客厅，看到有一团东西缩在沙发上，他走过去，毛毯把人整个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小节手指，攒着毛毯的一角，毯子拉下来，一张睡熟的脸蛋都被闷出汗了，他拨开她的头发，抽出餐巾纸替她擦拭，纸巾刚碰到皮肤，沈令知就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挡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萧定的手停在半空中，愣了一下，随后站起身，干脆把餐巾纸盖在沈令知的额头，“睡觉把头蒙着，你想闷死吗？”

    沈令知刚睡醒还有点迷糊，被他凶了后低下头，像小狗耷拉着耳朵，“我习惯了…”

    “我不是怪你的意思…”

    “阿姨早饭应该做好了吧？”沈令知摆摆手打断他。

    萧定看她蹦蹦跳跳逃走的背影，胸口莫名堵堵的，从昨天回来以后，就有这样七上八下的感觉，他的心脏好像被人握在手里，不像他自己的了。

    沈令知突然主动亲近他，她讨好地恳求他，对他露出罕见的笑容，跟他心平气和地说话，和他一起吃饭。她伪装出亲近的样子，让他降低防备心，她骗他，他应该生气才对，他应该惩罚她，而她逃跑，就是罪加一等，顺理成章。但现在突然回到原点，戒备、疏远，她又不笑了。

    他被牵动着，乱七八糟的情绪都出来了，就是没有生气，只觉得胸口闷，就好像做错的是他，被惩罚的是他。

    萧定走到餐厅坐下，沈令知却不在，“陆姨，她人呢？”

    “我刚才听声音应该是上楼了。”

    萧定嗯了一声便坐下，一边撕面包一边留意着楼上的动静，过了好久他听到脚步声，于是坐正。

    沈令知边擦头发边走下来，她换了一套睡衣，把弄脏的裙子扔进洗衣机，转身去餐厅。

    或许是没想到萧定还在吃饭，沈令知擦到一半的手停下来，退了一步准备回去。

    “不坐吗？”

    “哦…好。”沈令知把毛巾藏到身后坐下。

    萧定每天的作息都很雷打不动，除非天气不好，否则一定会出门跑步，吃饭时间也很固定，这也是沈令知可以掐点和他们错开的原因。

    明明前不久俩人才坐在一起吃饭，可是现在气氛又变得这么尴尬，这是他的家，他倒觉得别扭。萧定又开始烦躁起来，夏天就是这样，明明早上刚下过雨，现在油觉得闷到喘不过气来。

    沈令知坐在萧定斜对面，拿起一片面包放进嘴里，萧定的手指翻过一页纸，细细地摩挲，思绪却被眼前的身影完全扰乱，余光里是一片鹅黄的布料和黑色长发，没有擦干的头发垂在胸前，水浸湿了一片，露出一点隐约的rou色，萧定突然反应过来，她没有穿内衣。

    萧定气笑了，沈令知这个女人是不是根本没有把自己当成男人，就算他对她这具身体完全没兴趣，也不能这么堂而皇之、毫无戒备、理所当然。

    萧定”啪”地一下合上书，沈令知被这声响吓了一跳，小心地瞄了他一眼，连呼吸都放慢了，殊不知这幅面容对于萧定而言都是火上浇油，他明白了，有的人就是天生不对付，和沈令知待在一起就会失控，远离她才是对的。

    萧定离开后沈令知捏着面包小声嘀咕道，“有毛病，都是神经病。”

    陆阿姨站在厨房门口听到沈令知的嘀咕忍不住笑出声，沈令知忙转过头，把食指抵在嘴巴上，“嘘，阿姨，你可不要告诉他。”

    “哎哟，我跟少爷有什么好说的，平时少爷也不会过问什么。”说完又笑起来。

    沈令知也笑了，她盘起腿和阿姨聊起来，“阿姨，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我是看着少爷长大的，以前夫人还在的时候，已经二十几年了，他从家里搬到出来我也跟着，在这也好几年了。”

    “这里不是他家吗？”

    “这个房子呢，是夫人留下来的，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住，又怎么能叫家呢？沈小姐，还好你来了，他也有人陪。”

    “他应该不想要我陪吧，他不是有朋友吗？”

    “那哪能一样啊，他就那三个朋友，这么多年也没有变过，少爷也不愿意认识新的人，他性子冷。可他们也要成家的，哪能一直关照少爷。”

    “他们是发小吗？”

    “对，念书的时候就总来找少爷玩。”

    “那，你应该对他们比较了解吧？他们是不是，平时也带过女生来这儿，也住这里吗，一般会住多久啊？”

    “哎哟，少爷可从来没有带女生来过这里，沈小姐你误会了。”

    “不可能吧？”沈令知不自觉地音调升高，她怎么还成第一个了，大事不妙，不过转念一想，她本来应该住在之前那栋公寓的，只是她太不听话了。

    沈令知摸了摸鼻子，“阿姨，虽然这样问不太好，我没有别的意思，他们是不是谈过的女朋友不少？”

    “才没有，少爷已经好几年没有交过女朋友了。”

    “我不是说他，另外三个人……”

    “你说言少爷他们，他们我不好说，我对他们不是特别了解。”

    沈令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不过啊，这些富家子弟啊，大多确实如此，当然了少爷不是这样的。”

    沈令知咬着手指思索着，陆阿姨拍了拍她的手，“沈小姐，你和少爷拌嘴归拌嘴，一定要好好对他，不要再让他受伤了。”

    “嗯？不是，阿姨，你误会了，我跟他…没有没有，不是你想的这样。”沈令知想，萧定从来就不喜欢她，现在在他眼里她又多了一条骗子的罪名，罪加一等，已经被拉入黑名单。

    “吵架归吵架，少爷对你不一般，他虽然看起来不好亲近，但他面冷心热，很喜欢你的。可惜夫人不在，否则她看到了也高兴，自从她走后，少爷已经很久没有打开心扉了。”

    “啊…”沈令知不知道该说什么，她隐约窥见了萧定的一角，就像是一副勾完线的画开始执笔着色，不过于她而言，他们没有熟到可以探听对方的过往，萧定肯定不会乐意让自己知道他的事情。

    她觉得阿姨像个溺爱孩子的家长，或许在她的眼里，萧定永远是小孩子的模样，不知道其实他已经长成了不近人情的大人，而她跟萧定的关系，比陌生人还差一点。

    “他小时候真的是很可爱的孩子，小时候特别黏我。”陆阿姨陷入了回忆，“只是他长大了。”

    “是吗？”

    “还好现在有你，他终于可以向前看了。”

    沈令知心情有些微妙，“阿姨，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好的人，我从小就没什么人缘，可能我真不讨人喜欢。”

    “我不会看错的，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像夫人一样面善，所以和你很投缘。“

    沈令知有些沉默。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我先回去了，再见沈小姐。”陆阿姨撑着伞逐渐走远了。

    屋外又下起了雨，瓢泼的大雨模糊了陆阿姨撑伞的背影，雨滴落在地上，掷地有声，敲打在窗户的玻璃上，一下一下地很清脆，阳台的洗衣机高速旋转的高音，混合在密集的雨声里，极力想要加入这场雨中演奏会。

    沈令知倚在门边，闭眼呼吸着门外飘来泥土的味道，她很想就这样被雨水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