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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是被当成半个小姐养大的,平日里在扶摇山上只负责给少爷梳头,其他什么都不管,就连海上两个魔头大战的时候,她也稳稳当当地待在船舱里,没溅上一点海水。外面风吹浪打从来也吹打不到她头上,这还是她第一次感觉到了周围的人心惶惶。小月儿抱着怀里的檀木匣子,迷茫地问道:“那……没说什么时候回来?”道童回头看了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眼,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说道:“没说,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呢。”说完,道童又压低了声音补充道:“我跟你说,别告诉别人——昨天晚上,我听咱们家少爷和二师叔说话,听那意思,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我们恐怕一时半会回不了扶摇山。要真是那样,你可得记着,这岛上都是真人,不论品行好坏,都能呼云唤雨的能人,捏死咱们就像捏死蚂蚁,你们几个姑娘千万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得罪人家,听到没有?”岛主似乎与扶摇派渊源颇深,其实已经想到失踪的木椿真人他们也许会在忘忧谷附近出没,因此早派了人在那等着,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这些修士们全都没敢进山谷搜索。足足等了三天,才等出了程潜和水坑。程潜当时的模样可谓是要多凄惨有多凄惨,连守株待兔的修士们都没想到木椿真人竟然不在,他一个大孩子领着一个小孩子自己走出来的。山谷中野兽小妖随处可见,这样都能活着出来,指不定是托了谁的在天之灵呢。只是他们想象中这应该会饱受惊吓的少年,并没有预料中的那么好打交道。傍晚,程潜接过一个女修士从附近村民那要来的一碗菜粥,道了谢,自己先尝了一口,这才将水坑带到一边,挖了一勺放在她嘴边,水坑跟着他着实受了几天罪,成了个小饿鬼,立刻张大嘴要吃。程潜却蓦地将手一缩,让她咬了个空。水坑一脸泫然欲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程潜低声道:“记着我说过什么么?记得就给你吃。”水坑连忙点头,同时十分没节cao地合上两只小胖手,点头哈腰地做作揖状,这才得到了她这些天以来的第一口粮食。乍一看,此情此景仿佛是淘气的小师兄欺负师妹,拿她逗着玩,非要作揖才给吃的——其实作揖那部分完全是水坑饭桶本能作祟自行发挥的。一遇上这群陌生人,程潜就第一时间嘱咐好了水坑:从现在开始,不许她在任何人面前露出翅膀,否则就不给饭吃。旁边的女修大概觉得这小姑娘白白胖胖颇为逗趣,便在一边闲聊似的问道:“贵派怎么收了一个这么小的弟子啊?”程潜面不改色地冲她笑了一下:“是有一回我一个师弟贪玩,偷跑下山赶集路上捡到的,这几年年景可能不大好,想必是山下村里谁家养不起的,师弟瞧她怪可怜的,就给捡回来了——前辈您想,我们修行中人十年二十年如弹指一挥,却足够她从牙牙学语长成个大姑娘了呢,年纪小一点不妨碍什么的,很快就大了。”女修忍不住逗他:“你自己都还没过完一个‘弹指一挥’呢,说话像个大人一样。要我说,你还是先跟着我们回去疗伤吧,你师兄们就算昼夜兼程地坐飞骑过来,也少不得要一两天呢。”程潜一边把水坑嘴角漏出来的粥擦干净,一边答道:“我一个人是没什么,但是总不好带着小师妹给各位前辈添麻烦,还是等一等师兄们吧,现在师父不在,要我听师兄的,我也没有什么主意,不敢一个人擅作主张。”女修:“……”她完全没看出这小崽哪里没有主意。也许是因为年纪小,程潜其实并不怎么善于和人打交道,他很少主动说什么,也不会刻意地和别人攀交情,有礼得有点乖巧——什么都好,除了油盐不进。他一身的伤,有猛兽抓咬的,有各种跌打损伤的,胳膊上缠着的布条更是已经被干涸的血迹给粘在手上了。按理说,从忘忧谷里出来,不死也得少层皮,何况他还带着个牙牙学语的小丫头,早应该到了强弩之末,可偏偏这程潜表现得若无其事,宁可在忘忧谷边上风餐露宿,也不肯跟他们走,关于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更是嘴严得很,怎么问都兜不出他只言片语。等到月上了柳梢时,得到消息的严争鸣赶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没带李筠和韩渊,连道童都没跟着,神雕拉的车落地还没停稳,严争鸣已经掀开车帘跳了下来。连日来担惊受怕,严争鸣酝酿好了一肚子邪火,可他一看清程潜那一身血迹的狼狈样子,预备好的火先惊飞了一半,再一找没看见师父,顿时另外一半也烟消云散了。严争鸣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先匆忙地接住扑进他怀里的水坑,又一把拉起程潜,连声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弄成这样?这些日子你们到底跑哪去了?师父呢?他怎么把你们俩独自丢在这里?”程潜不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他。严争鸣心里一阵乱跳,七上八下地问道:“小潜,到底怎么回事?”程潜没吱声,目光从严争鸣的脸上滑过,在周围那些陌生的修士身上扫了一圈。青龙岛的修士们毕竟大家出身,一看就知道人家师兄弟之间有话说,便自觉地退开了。程潜这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用没伤的那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印章,递给严争鸣,几不可闻地道:“这是掌门印,大师兄,师父让我带给你。”严争鸣先是愣了半晌,随即反应过来,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血色骤然褪了个干干净净。他看着程潜那只沾满了血迹与灰尘的手心上托着的印章,简直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时间他的眼神近乎是恐惧的。程潜后面的话堵死了他最后一点退却的余地。“师父死了,”程潜说道,“他说,以后扶摇派的掌门就是你了。”“不……”严争鸣本能地摇摇头,慌乱地推开程潜,语无伦次地道,“我不……你你你把这个拿走,不要给我!胡说八道什么,师父怎么会死?”程潜:“是我看着他魂飞魄散的。”“不可能!”严争鸣瞪大了眼睛,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味地否认,“不可能!”这一回,程潜没有作答,他保持着递出掌门印的动作,深深地看着严争鸣,脸上的悲意浓重得仿佛永远不该出现在一个少年人身上。“是真的,”他喃喃道,“师兄,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