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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笙抬脑袋瞪他,“我才不怕哩!”顾麻子敛了笑认真,“你要嚜?我说哩,我喜欢你,要你陪着哩。”梁景笙给他瞧红一张脸,他以为他不答,谁知他答得飞快,声儿轻的:“要。”他心里咋想,嘴里就咋答,不吝啬。俩人一出去就是整天儿,晚饭也是在外头吃,擦黑时下起雨,走上宅子小石阶,衣裳都沾了雨水。明明早时出去没有的,回来时,梁景笙倒觉得俩人攥着手羞了,挣着不让他攥,可顾麻子不答应,愣是给攥着回了屋。这雨想来是得下整夜,帐子没放,听着屋外雨声,顾招怀搂着他亲。桌上燃着灯,照得梁景笙眼睛亮,他凑到顾麻子耳边说话,低的人听不清,又说一遍,声儿才清晰落进雨声里,“你真喜欢我嚜?”“真!我骗你一小男娃娃做什么!”他没想梁景笙问他这个,却又心里头高兴,露在面上,到底这人心里头有装着他,是意外惊喜,是菩萨赏他。忽然的,梁景笙扯手边的帐子,落下,他凑近亲他,黑黝黝眼睛似在等着夸。顾麻子顿住呼吸,半晌才做梦似的道:“再给亲一口?”又一下,亲得响,顾招怀得了赏,给梁景笙宠着。19顾招怀缠人,俩人折腾半宿。“四姨奶奶。”声儿不大,低低钻进梦里来,“再不起时候晚喽,院里来人了哩。”妈子声有蛊惑,把他从梦里拉出来。王妈心里急,又不敢大声唤,怕姨奶奶恼了,瞧人眼睛眯开半条缝儿,从大梅丫头手里麻利接过拧干帕子就往人脸上招呼,低声喝似的,把瞌睡虫全赶走,“姨奶奶,起喽!”帕子温热,冒着气儿,贴到面上更昏昏欲睡,梁景笙恍惚叫了声:“娘,再睡一会儿…”惹得丫头们笑。王妈养过孩子,听他这样唤心软,轻着力气给他揉眼睛:“姨奶奶,院里今儿有客人,大少爷的同学来家里玩,你不晓得,是大奶奶的大事,咱不能晚到喽,啊?起了?”跟哄孩子似的。梁景笙往床里头摸,顾麻子没在。隔着滑动帕子,含糊问:“什么样儿的,大奶奶的大事哩?”王妈搁大梅丫头手里换过另条帕子,凑到他耳边,“大少爷要娶少奶奶哩!是大喜事儿!”“定啦?!”梁景笙扯开帕子,惊讶着张脸,“他不才同我差不多大哩。”“这个年岁不算大,正正好儿,咱当家的十八岁就有大奶奶了哩!”王妈摆摆手,司空见惯似的,挂着笑,“没定呐,秋家的二小姐,她家里头也有这个意思,大奶奶一同媒婆提,媒婆就说喽。”她第三回给梁景笙搽脸,“这不时兴什么啥自由恋爱嚜,没明儿说。这二小姐正好是大少爷同学,邀着来家里玩玩,权当给大奶奶瞧瞧呗。”梁景笙笑,想着那回顾世炎给他读信。王妈话匣子一打开便没完,给梁景笙擦手指头,絮絮叨叨:“姨奶奶你还不晓得哩,秋家这位二小姐有学问,外头都唤她小女诗人哩。”“上回我瞧过一次,就在那儿戏楼跟前!一件儿白袄子,扎俩辫子,嗳哟,远瞧着可白。辫子乌溜溜,眼睛水灵灵,顶俊。”梁景笙只同她笑,问屋里另三个丫头,“你们瞧过嚜?”丫头们摇头,都不敢同秋家二小姐比,你一句我一嘴,都朝梁景笙笑,“待会儿我们跟着姨奶奶,就能瞧着了。”要说这娶少奶奶的事儿,莲妈子没少同大奶奶提,可大奶奶一直提不起兴致,说是还早,谁晓得回了趟娘家,回来倒细心张罗起来,让莲妈偷偷请了城里最有名儿的媒婆——杨婆子。前院的地儿比后院大,一出垂花门,远远立着块影壁,绘蓝彩水墨画儿,左右两扇屏门,妈子每回回来便从那儿进。前院十字路间儿堆有座假山,三四人高,山顶栽几株矮松树,山底流水不断呢。今儿前院可热闹了,大都是陌生面儿,脱了学堂衣裳,稚气脸蛋子藏着兴奋劲儿。伺候梁景笙的三个丫头怕生,跟在他身后跟小鸡崽子似的,瞧见个男学生便红了脸。可不嘛,为了不露马脚,说是邀同学来家里玩便是正儿八经地邀,男女学生都有。顾招怀同大奶奶在正厅,他俩得帮衬大少爷招呼,连着烟儿与莲莲都给押着,寻不到由头出来。梁景笙没细瞧过前院,拽着丫头走下院里,到假山边。听妈子说,这假山的洞里养着大鲤鱼哩。水里栽有些睡莲,梁景笙伸指头掀起一片,还没掀几高哩,就噗通几声,是鱼翻了尾巴,把水溅到小竹袄子上。他大了胆子,掀开几片睡莲叶子,赫然瞧见几尾乌鳞鲤鱼,嘴一动一动吃水呢,给他拿指头戳,全散着逃开了。忽地,假山后头传来几道声,是小年轻的声儿,脆、清!梁景笙踮脚从假山凿出的洞里瞧,好几个晃动的黑脑袋,短短的头发,清清晰晰的下颌哩。小梅丫头最小,胆儿也最小,听着声音来拉他的手,“姨奶奶,那面儿有人哩。”她说着,假山那头的话也说着,梁景笙支起耳朵听,正说学堂里他们那位教国文的古板先生,说他山羊长脸子,枯叶长胡子,最不通融,伴个气急的,说有回未交上作业,给罚着站了两钟头十五分钟。听听,记得多清哩。梁景笙没忍住,嗤嗤笑,笑声没掩住,给人听着,笑着的弯眼睛对上陌生的一张男娃娃脸,戴眼镜儿,镜框里的圆眼睛讷讷,像只呆头鹅。梁景笙给逮住也不怕,大大方方隔着假山问人:“你们的国文先生真有这么凶哩?”哗啦啦,长衫摆子擦过长衫摆子,一伙儿男娃娃,全从假山后头过来了,气势汹汹的,眼神全落在梁景笙身上。三个丫头胆小,跟三只耗子样儿,溜到梁景笙身后探头探脑,瞧他们瞧自个儿姨奶奶,作纸老虎模样:“你们!你们不许瞧哩,这是我家四姨奶奶!”这群男娃娃有五六个,给大梅丫头一唬弄,倒怯起来,却也还敢偷瞧人,梁景笙本来就是男娃娃,不怕他们瞧,走近几步又问:“你们国文先生真是山羊长脸子嚜?”他们哪敢认,在背后说先生的话说,还给人听了去,个个都不答话。他们耗着,顾招怀从正厅出来,人没走近,声儿先到:“四丫头。”音儿一落,大梅丫头忙扯他袖口,“姨奶奶,当家的叫呐。”梁景笙扭头,手先给攥住。顾麻子这个名头响亮,唬住五六个年轻男娃娃绰绰有余,他光站着啥也不干,便能叫人惧,当下是个个都溜了,扎进交好的女同学堆里。顾麻子想说话,给梁景笙截了先,“当家的,我也想瞧秋二小姐,你瞧过没,指给我瞅瞅。”顾麻子瞧他颈子,答非所问:“妈子给你遮啦?颈子那儿。”他不提梁景笙不想,一提手心便给挨了打,气鼓鼓的,他仰着脑袋,“往后不给你亲哩,咋能亲得那么重,拿粉给搽了才遮住哩。”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