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
望着天空中白茫茫的一片，雪花渐渐飘落下来，在地面上铺成厚厚的一层，苍茫天地间，我一人执伞，独自面对辽阔。 缓缓伸开手，看着雪花落在手心，隔着手套，体温在一点点融化晶莹的雪片。 “原来时间这么快吗，已经冬天了” 窸窸窣窣的踏雪声响起，脚步轻轻，我还是听出了熟悉的声音。 “宫里来了什么消息？” 阿婵屈身行礼，慢慢道：“陛下诏广陵王进宫” “刘辩吗，这会儿不是应该在忙祭祀的事儿吗” 我心道，“算了，不去的话，他估计又得闹小脾气了” “备马车，今晚去皇宫” 崇德殿内，重重帷幔如雾一般缭绕，香烟袅袅，我在层层帷幔中慢慢踱步着，好像进入了盘丝洞一样，想要找到刘辩的身影。 “奇怪了，他唤我来宫中，怎么不见他的影子，难道又跟我玩捉迷藏” 我一时玩心竟起，轻轻撩动薄纱，用温柔的语气唤他的名字：“刘辩，刘辩，你在哪里？” 他还是没有出现，空旷冷寂的殿内我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像是鼓点般密集。 “我的天子，天子，你在哪里啊，广陵王找你找的好辛苦啊，你快出来吧” 我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始终没见刘辩的影子，平常这个时候他应该就出来了，今天是临时被人叫走了吗？ 层层屏风间与垂帘半透天光，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像是陈年老酒般酣甜，到处都是他的影子，可就是不见刘辩，我的天子，你在哪儿？ 我又向殿内深处走去，只见案牍上卷宗垒得高高的，像是一座小山。 我拿起一卷竹简，轻轻摊开，上面并无朱字。 “奏疏一字未动，刘辩诏我进宫难道是想让我帮他批奏章吗？’” 心中不免觉得好笑，他的那点小性子我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随手拿起几卷竹简，正欲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将我笼罩，在他不断靠近的身体下，我随之后倒，那股熟悉的龙诞香扑面而来，一瞬间将我身边的空气包围住，不断侵蚀，像是想让我沾上他的气味。 如山累积的竹简在一瞬间倾倒，有不少在地面上慢慢舒展开来，上面写的是战争纷乱，百姓民生，而本来要处理公务的天子此时正埋于我的颈间，他柔软的长发倾斜下来，弄得我身体发痒。 “刘辩，你起来啦” “我的广陵王，你怎么这么久才来找我，是不是想把我一个人扔在深宫里” 他的金瞳闪动着，眸色温柔如秋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这样，一颦一笑，足以让人心动几分。 “不是啊，刘辩，我平常事务也挺多的，每次你一叫我，我就来啦” 他沉默了，我的心也放松了一会儿，谁知脖颈处传来滑腻温热的感觉，刘辩细细吻着我的身体，动作温柔，像是一只温驯可爱的猫讨要着主人的喜爱。 “刘辩，别这样，会被宫人看见的”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想法，灵活的舌头肆意地攻城掠地，一点点想要剥夺我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肯放过我了，金色的瞳孔注视着我，眼底藏着不明的情绪。 “广陵王，你知道这七日我有多想你吗，我每天认真上朝，也在学着批奏章，你想要一个合格的天子，我也在认真做，可是你为什么不来多看看我”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氤氲着一层水雾，楚楚动人，像是我的失信在欺负他。 我被他这么一问，不禁心虚起来。 “我都认真当了这么久的天子，可不可以给我点奖励” 金色瞳孔带着笑意，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他这样看我，让我想起了幼时豢养在家里的可爱小猫。 不知不觉中他的脸又贴近了我几分，我们俩的呼吸在空气中逐渐缠绵起来。 “好，不过你得先起来” 说完这话，他乖乖地站起身来，我也从他围成的须臾空间挣脱出来。 “广陵王，我的奖励是什么？” 我脑袋一转，突然看见他身后那盏宫灯一闪一明，似星光坠落人间。 “今天是上元节，民间会举办灯会，你总说宫内囚人，我带你去世间看看，如何” 他的眸光微动，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董卓专权，西凉军横行，这皇宫内岂是我能轻易出去的” 顿了顿，他轻轻靠近，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了我的下巴。 “洛水祓禊你都没让我参加，广陵王，你能让我去灯会吗？” 他离我那么近，中衣上的龙诞香扑面而来，也许是刚熏好的衣物，香味格外甜美。 我看着他金色瞳孔中自己的倒影，点点头，坚定道: “我会带你出去的” 黄昏三刻，皇宫南门，一辆装饰精致，四面丝绸装裹的马车停在门前，接受西凉军的检查。 当小厮露出绣衣楼的牌子时，又经过一阵嗖嗖的声音，马车的行驶的辘辘声再次响起。 我悬着的心也放松下来，轻轻偏过头，只见刘辩微笑着打量着我： “我的广陵王竟然能为我做到这种程度，要是让董卓知道此时崇德殿内坐的不是我，你有多少个脑袋可以掉啊” “毕竟是答应你的事儿，总得做到吧” 我哂笑道，心里默默念着“天子得哄着，不然又像上次那样从渡廊上跳下来” 马车慢慢走着，我们俩不再说话，空气顿时安静了几分，只听见外面的欢声笑语。 上元灯会，百家欢动，这是一个百姓庆祝团圆的日子，燃灯以庆，举国同欢。 马车一停，我先掀开车帘，缓缓伸出手，想让车内的人牵住，刘辩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挑开帷幔，乌黑卷曲的头发率先映入我的眼帘，随后露出大半个身体，宽大的手掌轻轻落入我的手心。 他小心翼翼地张望着这个世界，像是具有好奇心的稚童。 这是具有烟火气的人间，垂髫幼孩拿着糖葫芦，嬉笑跳跃着走过我们的面前，小贩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小姐提灯与情郎结伴而行，言笑晏晏。 这一切，在他的眼里，又是这么样的呢。 或许他会贪恋皇宫奢靡，毕竟做了那么久的天子。 “刘辩，这世间可如你想的那般” 他一挥袖袍，淡淡道“别无二致” 随后信步向前，留下我在原地思考他的话，什么叫做“别无二致”，世间种种苦难，百姓在乱世中如何存活，他都知道吗？ 我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他错愕转过头，眼底闪出不明情绪。 一道闪电在脑中炸开，我如摸到烫手山芋一样松开他的手，没想到却被他反手握住。 “广陵王，这一牵啊，本王这一生都不想放开” “啊” 我尚在懵圈状态中，却被他牵着在人群中穿梭着。 前面即是灯市，远远望去，千盏明灯如同漂浮在天河上的皓月繁星，光华璀璨，融融如海。伴着天空不断绽开的焰火，真个如瑶宫仙境。 我看着刘辩，他的身影自由而飘扬，如同脱缰的骏马，在天地间肆意驰骋。 我心想：他或许本不就属于皇宫，稳坐天子位，却无天子命。幼年欢快的时光或许是他一生的光，刘辩，如果可以，我希望给你带来更多光，你的影子会不会就不那么孤单了。 手上的力道不禁重了几分，在这个滚滚向前的时代洪流中，我也不想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