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夢

    丧事喜办，人们是这么说的。当一个人老了，生活逐渐不能自理，活着的痛苦大于快乐的时候，如果他离开这个世界的过程没有那么痛苦，那么这就算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元奶奶拉着两个女儿的手，就好像颜爷爷还在她身边那样得叮嘱两个女儿，接下来要选什么墓地，你爸爸喜欢什么样的牌子，墓志铭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就已经选好了，是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还好，”   元奶奶念叨着，“我都记着，还没老到糊涂。”

    一个人去世后留给亲人安静的怀念他的时间一点不多，一件事接着一件事推着人往前跑，把离开的人远远落在后头。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的时候，是为数不多可以一同怀念的他的时间。饭桌上两家人说起了过去的峥嵘岁月，元奶奶和颜爷爷是青梅竹马，从小一同在部队大院长大，和他们一同玩的，还有隔壁院里的张jiejie。张jiejie比奶奶大一点儿，是这一片院子里的大姐大，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饭后领着她的元小妹和颜小弟去捉蜻蜓。夏日的午后拿网兜去兜低飞的蜻蜓，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后，三个人跑着回家在洗个热水澡，再门沿下看成串落下的水珠，一人一颗张家mama做的生姜糖含在嘴里，还要捧一牙红彤彤的西瓜吃。

    元奶奶说着她的童年记忆，人老了，近处的记忆便变得模糊，而远处的幼时记忆却越来越清晰，和孩子们说起幼时爷爷跟在她屁股后面追，说她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子绊了一跤，“明明是平地，你爸爸跟在后面也摔了一跤，张jiejie在前面回过头来看着两个人直笑得弯腰……”   她的眼神好像看到了那个追在后面跑的西瓜头弟弟，“那时候真好啊，有用不完的时间。后来长大了，我跟着爸爸mama的工作调去了外地，我们有十年多没有再见面，也不知道那个院子里的张jiejie还好吗。”

    “我奶奶也时常说她以前住在部队大院可好了，特别安全，一片的叔叔阿姨全都认识她，东家蹭块糖，西家拿块饼的，从小就没短过她的嘴，可有吃福了。”   明夕插嘴道。

    “你奶奶也是在部队大院长大的？”

    “是的，我出生的时候我们还在部队大院里住，两岁的时候我们才集体搬迁了。”   之前笑看着颜春的阿姨说，“我mama也姓张，叫张淑梅。”

    “怎么写的？”   元奶奶一下子有些坐不住了，“张jiejie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就是梅，冬天的梅花，她教我写的第一个大字就是梅。”

    这下换到对面的妇人愣住了，“是梅花的梅。”

    元睿丽和希丽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扶住了激动的老太太，“有照片吗？能找到以前的照片吗？”

    元奶奶眼神热切又带着一丝明晃晃的哀伤，她不问照片，也不问别的，她只问：“孩子，你的名字叫什么？”

    “钟丽欣，美丽的丽，欣赏的欣。”

    美丽的丽，元家两姐妹的的名字也有一个丽字，元奶奶的手抓紧了两个女儿，“你姓钟？哪个钟？”

    "钟情的钟，我爸爸叫钟清，我跟爸爸姓。"   阿姨一指旁边倒茶的中年男人，“他是我弟弟，他跟mama姓，姓张。”

    “你弟弟名字也带有一个Li字吗？”   元奶奶不待对面说完就发问，

    “倒是带一个理字。”

    “我叫张理豪。”   一旁的中年男人适时插话。

    “错不了，应该是张jiejie的孩子了。错不了，错不了……”   元奶奶看着对面的一对姐弟，泪眼模糊了，“没想到jiejie还记着我们儿时的戏言，大概是我5岁的时候，我们门前那一颗李子树要被修路的砍走，我们几个孩子为了守卫这一棵树，白天轮流看守这棵树。我们听大人说，他们要砍掉这棵树因为它不结果子，没用，我们就和树说悄悄话。白天说，晚上也说，叫它快快长果子，这样就不会被砍掉了。”

    “结果子了吗？”   颜春问。

    “结了，夏天没到的时候，大概四月五月，天气刚刚有点热，就结了青青的果子。那一年的夏天，树上结满了李子呢，又脆又甜，后来就没有砍掉它，每一年的夏天都有李子吃。”   元奶奶好像恢复了少时的活力，说起那个李子，比划着几个人的动作，眼里发出的光带着所有人回到了她的童年。

    “我十岁那年夏天，结了一树的李子，但是我们也要分开了。张jiejie说，李谐音离，不好，我们要记住我们三个是永远的好朋友，就约定，我们结婚生子，生女儿取丽字，生儿子取理字。谁想到我18岁重新和你爷爷遇到了，后来有了你mama和你小姨，就取名睿丽和希丽，也是带着对童年记忆的怀念。一晃都这么多年了啊，你都这么大了，你爷爷也不在了。若是张jiejie还在，你也得叫她奶奶。”   遥远的记忆带回了儿时的活力和光彩，童年的时光浓缩成老人家的眼瞳里一闪而逝的光彩，很快元奶奶意识到了她的张jiejie已然不在人世，变得伤心了起来：

    “只剩了我一个人呀，我们三个人还是没有等到相聚的那一天，我也应该早点去找他们相聚才好。”

    “阿姨，”   钟丽欣看着元奶奶失落的神色，走上前，握着她的手，“我也应该叫你姨，mama和我说过她小时候的故事，今天我总算见到了她的小meimei了。mama和颜叔叔在天上碰到了，他们都有好地方去的，你还有我们，你要替你的张jiejie看着我们呀！”

    “是呀，妈！”   “妈！不可以这么说！那你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今天也是缘分，一桩心事了了，你找到了张jiejie的后人了呀，不伤心了，妈。”   宋念念及时安慰道。

    “这孩子是……”   希丽看着明夕，想转移元奶奶的注意力，明夕看老人家的眼睛看着自己，马上接话道“我叫明夕，我是张淑梅的孙子。”

    “姓明？”

    “明天的明。”

    “倒是一个特别的姓。”

    明夕长得更像mama，也就是张淑梅的女儿，钟阿姨，一双眼睛又大又圆，像是会说话。这一双眼睛真是秀气得很，和张淑梅小时候神气的样子又几分相似，“你奶奶小时候在院子里叫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

    “小名葡萄。”   元奶奶想起旧时候的玩闹，充满了怀念，“我们就叫她“葡萄jiejie”，院子里的叔叔阿姨们都叫她小葡萄小葡萄，就因为她的眼睛好看，又圆又亮，像是黑葡萄。”

    “这个我妈也和我说过，我爸爸就是喜欢她的一双眼睛，对她一见钟情了哈哈”   张理豪说，“但都没告诉我们小名，我jiejie的小名叫石榴，因为怀jiejie的时候我妈说她最喜欢吃石榴，我的小名就叫石头，因为我妈说我生下来老哭，想让我像石头一样学会安静。”

    我又回來啦！先走走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