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意外（过渡剧情一些设定）

    不知不觉天光大亮，窗外的枝叶茂密葱郁，层层叠叠剥开，温煦的阳光柔和打在脸上。

    他躺在床上，稍稍蜷着单薄的身子，均匀地呼吸着，略微苍白的面容显得脆弱，即使睡着眉头也是微蹙着，纤长睫羽随着胸口起伏微微颤动。

    细微气流拂过，他眼睫颤了颤，睁开眼。

    眼底闯进一片阳光，温和明亮，照耀着窗框枝叶缝隙，为其镀上淡淡的金边。

    茯神堂的阳光总是这么温和，只分白天黑夜，似乎没有清晨正午日落之分。

    陈砚清眨眨眼，躺在床上愣了几秒，他许久未睡得如此安稳了，对他来说竟有种宛若隔世的恍惚感。

    忽然耳畔传入细微的声响，他疑惑地撑起身子，循着声音来源望去。

    房间阳光照不到的一个角落，一抹白色的影子缩在那里。

    银砂背对着他，埋在角落里，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并且后背细微地颤抖。

    陈砚清发觉不对，连忙出声询问：“……银砂？”

    听到他的声音，银砂缓缓转过头。

    脸色惨白，如同破败废墟，墙皮一样死灰色，毫无生气。

    陈砚清不由得一惊，立刻翻身下床。

    经过药泉和银砂的双重治愈，四肢已经能勉强行动了，只不过动作有些迟滞。

    他驱动着艰难的肢体，蹒跚来到银砂身边。

    近看更是冲击，少女两只眼眶深深凹陷，整个人像饥荒百姓，澄澈的瞳仁也蒙上一抹晦暗不明的灰色。

    银砂两只眼珠盯着接近的他，眼神中逐渐浮现出贪婪。

    陈砚清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还是试探性问道：“你，你怎么了，银砂？”

    “好饿……”

    银砂缩在角落里，身躯蜷成一团，像只压缩的棉花糖。

    陈砚清心中一滞，算上去，银砂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按照她之前的进食频率，不至于会饿成这样。

    “我……想吃……”

    银砂半张脸埋在膝盖里，望着陈砚清的眼神就像看食物，但还是克制没有接近，只能不断咬着手指，试图缓解。

    望着她这幅样子，陈砚清心口不由得狠狠抽痛一下，但又无能为力。

    他终归是人，不可能主动提出让她去吃人。就好比为虎作伥，或帮助异族残杀自己的同类。

    “银砂，我们现在就走吧，”他说，“到外面去，好吗？”

    陈砚清想的是先让她远离唯一一个人类姜灵槐，其他的到时候再说。

    “外面……就有好吃的吗？”银砂眨着空洞的眼珠，含糊不清地啃着手指问道。

    这句话将他钉在原地，陈砚清张了张嘴，没说话，最终垂下头，无助的感觉席卷全身，令他有些胸闷呼吸不畅。

    “……”

    银砂埋在阴影里，两只眼睛死死睁着，眼球瞳孔周围布满了血丝，嘴巴蠕动啮咬着手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陈砚清感觉不对，立马将她手腕抓过来一瞧，手指头竟被啃掉了半个。

    两根手指指尖齐齐断裂，裂口处布满了齿痕，并不整齐的断面血rou模糊，能看见白森森的指骨。

    银砂嘴唇附近涂满鲜血，颤动着血红的双唇，和滴血的尖齿，喉咙里挤出沙哑尖锐的模糊声音。

    “给我……”

    陈砚清瞳孔骤缩，心中震惊，随即而来的便是止不住的心疼。

    “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陡然响起，门外传来姜灵槐好听的声音。

    “陈师叔，您醒了吗？早饭做好了。”

    “！”银砂立即向门口方向望去，眼神射出精光，嘴角抽动几下，似乎是看见猎物的野兽。

    陈砚清毫不怀疑，只要姜灵槐推开门，下一秒银砂便会将她撕碎吃掉。

    “陈师叔？”姜灵槐见没人回复，又敲了几下。

    陈砚清随便扯了个借口：“抱歉，我在换衣服。”

    银砂这边快忍不住了，准备向门口移动。

    “等等，银砂！”

    情急之中，陈砚清将她拥进怀里。

    银砂在他怀中扭曲挣扎，但陈砚清抱的异常紧，她一时竟没能挣脱。

    细长白嫩的脖颈蹭着她脸颊，温热的气息颤抖喷洒在她头顶，有一丝诱惑的意味。

    他低哑着声音喃喃道：“……银砂，你把我吃了吧……好不好？”

    “不要，不要！”她咬紧了牙，喉咙里发出危险的低吼，精致的面部有些抽搐，似乎在忍耐什么。

    一时间空气都拧紧了，两种力量在僵持。陈砚清感觉心脏突突跳动，本来不多的体力支撑不住。

    “！”银砂突然奋起推开他，陈砚清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随即一身巨响，身侧窗户被冲出一个巨大的洞，木屑纷纷扬扬飘下来，只留一缕寒气。

    陈砚清身体仿佛被撞碎了，灵魂仿佛钻出体外了一瞬，脑袋像是要炸开，眼前一片雪花。

    只听那边姜灵槐又开始敲门。

    “怎么了陈师叔？你摔倒了吗？”

    姜灵槐听见屋内巨响，没人回应，有些焦急，怕他出意外，刚想推门进入，忽然门开了。

    陈砚清脸色苍白得可怕，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浩劫。发丝蓬乱地披在脑后，衣领也有些凌乱。

    姜灵槐微微诧异，但很快转瞬即逝，一如往常关切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砚清顿了顿，疲惫地摇摇头。

    身后窗子灌来凉风，他叹了口气，嗓子有些不听使唤，清了清嗓子，用气音沙哑道：“抱歉，我赔给你。”

    “不用，没事的。”姜灵槐摆摆手，并不在意，兀自进屋仔细查看，转而问道，“小姑娘呢？”

    陈砚清沉默着没答话，姜灵槐看了看他领口裸露皮肤，锁骨脖颈处的几处新鲜的吻痕，心中已有了猜想。

    陈砚清也没心思解释，他现在更关心的是银砂的去向。

    “那孩子会伤人，你小心些。”陈砚清想了想，还是出言提醒道。

    “没关系，陈师叔，早饭已经做好了，我们先去用早饭吧。”姜灵槐似乎并不在意也不惊讶，平常的有点异常。

    陈砚清感觉她有话想说，思虑片刻点点头，随她步入走廊。

    走廊里，二人缓步前行。

    “那小姑娘是什么来头？”

    姜灵槐与他并肩走着，为了照顾他的速度走的很慢，时不时搀扶他一下。

    陈砚清想了想，还是把情况如实说了，毕竟她整天研究草药，阅读医典古籍，或许能有所见解。

    描述了自天极峰至此发生的所有事，重点在银砂的来历和吃人，对他们二人几次交欢之事则有意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天穹裂开那条巨口，普天之下都能看见。姜灵槐并没多惊奇，而是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回应。细长的眉微微蹙起，似乎是在思考。

    良久，她开口道：“照你这样说，她或许是以灵力为食。古书上说人心肝脾肺肾是体内五行，而心眼脑等都是获取外界信息的器官，是具有向外探求之灵性的，再加上喜食内丹，都是灵力生命力的象征。”

    灵力。

    陈砚清想了想，与炉鼎交合也是在他这获取灵力，或许真是这样。

    那被她吸收的灵力都去哪呢？维持她的生命吗？那世间的天地灵气岂不是更加枯竭？

    “这么说，银砂只能以人为食？”他还是关心这个问题，“毕竟她对其他的灵力物质没有兴趣。”

    “我想，她需要的可能是有灵力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只要是灵力充盈到一定程度，就可以满足她进食需求。”

    “就比如这些花草植物，灵力太微弱了，都不符合标准。要强大到足以升华才可以。人类已经是经历过一次升华的生物，需要找其他升华过一次，或一次以上的生命。”

    “不过生命升华一次就有了神智，就算不是人，也能幻化人形与人交流。”她顿了顿，又说，“如果这些具有思维的灵物被小姑娘吃掉了，那这是否算是杀人？”

    “师叔，你说呢？”

    陈砚清一怔，也被问住了，思绪翻滚，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姜灵槐带他走过繁茂的绿色连廊，来到一个四面通透的房间。

    房门口挂着风铃，薄烟熏香袅袅，古朴风韵。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木桌和几只椅子，桌上几只瓷白碗碟，各自呈着几样点心。

    “师叔，先喝杯茶吧。”姜灵槐捏起茶壶，倒了杯清茶。

    陈砚清接过，礼貌地作势轻抿一口，但鬼使神差地并未入口，只是浅啜了下杯沿便放了回去。

    他还在思索方才的问题，既然不能阻止银砂吃人，找不到可以替代的食物，那要怎么办？放任她继续杀下去吗？

    银砂现在食欲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快，假如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不够吃怎么办？

    万物有灵，银砂可能也只是生物链上的一环，只不过比人类高一层，或许不该多加干涉？但他也是人类，无法真的置身事外。

    这一路杀下来的人他都历历在目，有时噩梦都会梦见惨死的各种尸体，走近一看，全是自己的脸。

    陈砚清心口发堵，按理说他是想让她消失不再杀人的，但一想到银砂会离开，他便不自觉地心中难受。

    他本来是个任人jianyin凌辱的泄欲工具，是她的出现才让他得救，并且还对自己异常地好。

    想到那双澄澈白色瞳孔，还有“不想你死”“你别哭”这些虽然笨拙但从来没有过的纯粹的关心，陈砚清心底涌出一丝犹豫。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正在慢慢偏向天平另一头。

    姜灵槐为他盛了碗米粥放在面前，轻轻撩起鬓发，咬了口油糕，又继续说。

    “不过有一点，我觉得她的容器不合身。”她眼神闪烁，“小姑娘本体可能有更大的力量，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定需要一个限制住能量的容器，隐藏在其中秘密可能就是她的弱点。”

    陈砚清若有所思点头，沉默思索，常人男女都不能承载银砂的灵魂，只有雌雄同体的小姑娘可以。

    但全门上下找不出几个雌雄同体的，他所得知的信息有限，不能推断变量决定因素是“雌雄同体”还是“小姑娘”。

    他犹豫了下，还是委婉地把推断和姜灵槐说了，想听听她的见解。

    姜灵槐若无其事抿了口茶：“我有个猜测，是否她需要用这个身体做必须的事呢？比如……”

    “和炉鼎交合？用她多余的分身插入炉鼎的女xue里，或许可以达到某种目的？”

    姜灵槐笑得温柔无害，但陈砚清脸色却越来越白。

    “毕竟，炉鼎除了交媾，还有其余的神奇功效。就比如，你源源不断的灵力来源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汲取而是要靠他人侵犯你的方式？……但目前人们除了制造还什么都没弄明白呢，我要研究的还有很多。”

    她赤裸裸的语言和眼神直射对面的人。

    “你……全部都知道？”

    可能是冲击太大，陈砚清有些不清醒，全部血液都往头顶涌，视野有些模糊。

    姜灵槐毫不避讳点点头，大方说：“我第一次见你时便看出来了，我连你怎么用都想好了，只等你们二人分开，我就开始下手。”

    “……什么？”陈砚清震惊，情绪牵引，随即强烈的眩晕感侵袭而来。

    他拼命压制住，微弓起身，手指紧紧扣住木制扶手，试图让表面看不出异常。

    但他无法控制，全身的力气似乎在一点一点被抽走。

    他能想到的只能是那杯茶。

    “怎会如此……我……根本没……”

    白色光晕吞噬了视野，最终陈砚清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那杯茶确实有问题……”

    望着栽倒在椅子上的孱弱男子，姜灵槐又舀了口粥，淡淡道：“可惜的是，我还下了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