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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我的脸上一直在笑嘻嘻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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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猛地坐了起来。

    私人飞机正平稳飞行,我身处机舱的卧室,无火香薰正散发着幽幽的沉香。

    我抱住双腿,蜷缩起来。

    我刚才是……在做梦吗?

    但是。

    为什么我会梦到黎宁?

    “……只是,请你一定要记得,是李唯……害死了你们。”

    黎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缓缓收紧,强烈的窒息感朝我袭来。

    是李唯……害死了你们。

    黎宁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她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歪过头,视线最终落在了无火香薰上,耳边响起曾经那位临床芳疗师的声音——

    “夫人,闻香本身就是疗愈,芳疗可以辅助……心理治疗。”

    辅助心理治疗……吗?

    难、难道!

    我掀开被子,跌跌撞撞爬下床去,来不及找拖鞋穿,赤脚就往卧室外跑去。

    客厅里静悄悄的。

    尤朝正坐在舷窗边的沙发上闭目养神,窗外既白,已至黎明。

    听到我的动静,尤朝立刻睁开眼。他的眼里布满血丝,似乎一夜未眠,见我这样跑出来,直皱起眉头。

    “夫人?”

    “我、我想打电话,”

    我看着尤朝,因为过于激动,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现在就要打电话回去……”

    然而尤朝却只是怒视着我,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我想他大约认为我太过无耻,居然还敢打电话回去,这就像凶手向警方要求回到案发现场、以回味犯罪经过一样无耻。

    我咽了口唾沫,尽管已经口干舌燥,我攥起拳头,掩饰指尖的颤抖,努力平静地注视着尤朝。

    我知道,只要我能稳住自己,尤朝一定会给我拿卫星电话。

    因为我现在还是李唯的妻子。

    我的平静激怒了尤朝,他的脸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我很害怕,也很心虚。

    我知道事到如今,还以李唯妻子自居,简直毫无廉耻可言。

    可是尤朝。

    我必须保持冷静,也必须打这个电话。

    我甚至要威胁你,如果不按照我说的做,就让机长立刻掉头回去。

    我不怕落地逮捕,不怕坐上被告席,也不怕当众审判。

    我只怕我想不明白。

    到底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我会梦到两种截然相反的过去?

    到底为什么,我要一次又一次地“病”下去?

    我愿意承担一切罪责。

    但是。

    我必须想明白,然后以一个正常人的名义,明明白白地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一次,我绝不要再病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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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朝终于开了口。

    空乘人员拿来了卫星电话。

    我打给了小瑾。

    “朝叔?”

    小瑾很快接起了电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似乎一夜没睡。

    我突然就哑住了。

    白天的变故太过突然,以至于我还没来得及想过,现在的小瑾和小瑜会如何看待我。

    看待一个……伤害了爸爸的mama。

    只是还没等我想好,小瑾就先开口了,

    “我mama她……怎么样了?”

    我心里一颤。

    “小瑾,是、是mama……”

    小瑾沉默了下来。

    我屏住了呼吸。比起坐上被告席,我更害怕来自孩子的沉默。

    “你有什么事?”

    明明满脑子全是黎宁对我做过的事,可及至开了口,却又是——

    “你爸爸他……怎么样了?”

    “爸爸还在抢救,刚才心脏骤停,现在启用ECMO了,可能……活不过今晚,郁女士,你还有什么事吗?”

    心脏骤停。

    ECMO。

    活不过今晚。

    我愣在原地。

    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呆呆看着手中的电话。

    李唯快要死了。

    我想。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快要死的时候。

    小瑾似乎又说了些什么,我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夫人、夫人?”

    好像有谁在拼命叫我。

    我回过神,茫然看着神色慌张的尤朝。

    他指着我的心脏,大声在问我些什么。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巨大的轰鸣声盖过了一切。

    我摇了摇头,

    “我不疼,”

    我想了想,为了让他放心,又笑了笑,重复了一遍,

    “我不疼。”

    我低下头。

    原来我的胸口还在起伏。

    还好。

    我的心脏一点也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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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鸣声终于消失了。

    我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哦。”

    只有一个字。

    既像在回答小瑾,又像在回答自己。

    对、对了。

    我总算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了。

    “李夕在吗?”

    我要告诉李夕,黎宁对我做过的事。

    我要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现在……还、还只想着找夕姑姑吗?”

    小瑾的声音似乎在发抖。

    我迷茫起来。

    可是小瑾,我现在应该想着找谁呢?

    “把手机给你夕姑姑吧。”

    我轻声道。

    上次抢救时,李家人就到齐了,这次李夕应该也在附近。

    “你找夕姑姑干什么?”

    我有事找她。

    是……什么事来着?

    李唯快要死了。

    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快要死的时候。

    不对。

    不是这件事。

    我记得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重、重要过……爸爸吗?”

    小瑾却打断了我,他的声音哽咽着,

    “你、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爸爸吗?爸、爸爸快要死了……”

    小瑾没有让李夕听电话,他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李唯快要死了。

    但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李夕。

    “让、让你夕姑姑接电话……”

    “你、你就一点都不害怕吗?祖母刚才让人去准备后、后事了,大先生也、也在哭……”

    我看着自己的手,它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虽然它曾破开他的皮肤,穿过他的血rou,深深没入他的脏腑。

    但他还是包裹住了它。

    “……我花了很多年才终于明白,原来她是真的不爱我。”

    我转过身,我没有看到他,只听到了他的声音。

    他一定很疼。

    我想。

    即使他mama不爱他,可看到他这样,也一定会为他而心痛的。

    “把、把手机给你夕姑姑……”

    小瑾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找夕姑姑?妈、mama,爸爸快要死了……你、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吗?”

    我还有资格担心他吗?

    小瑾。

    我已经失去为他心痛的资格了。

    我的手上沾满了他的血,以至于此时的我哪怕流出一滴眼泪,都会显得无比虚伪和可憎。

    “把、把手机给你夕姑姑吧,让她接电话,我……有话跟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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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夕终于接过了电话。她像是刚哭过,声音还带着哽咽,

    “小西,别、别怕啊,小唯没什么事,很快就回家了……”

    她以为我在骊园,只是因为受不住刺激才没去医院。

    她很好心地在骗我。

    她知道我的手沾过血吗?

    “……小西,你有什么事吗?”

    我有什么事吗?

    李唯快要死了。

    不对。

    不是这件事。

    对了。

    我想起来了。

    我开始复述记忆里黎宁对我说过的话,虽然话说的颠来倒去,但好在李夕听懂了,并给出了她的判断,

    “引导患者想象、拼凑患者记忆并使其选择性相信……小西,这就是催眠。”

    催眠。

    我拿着卫星电话的手开始颤抖。

    竟然又是……催眠。

    李唯催眠我,黎宁也催眠我,他们都在催眠我。

    李唯催眠我是因为不想我记起过去,但是黎宁……她为什么也要催眠我?

    为什么非要我相信是李唯害死了我父母?

    明明当时小优还在,明明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替小优讨回公道。

    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小西,你还记得你们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吗?”

    说了什么……吗?

    我默默地放下了电话。

    我的耳边响起了小瑜的声音。

    小瑜说……她看到那两个纵火者的脸了。

    小瑜说……她知道那两个纵火者是谁了。

    小瑜说……她要告诉小唯,要告诉所有人,李枫不是那个纵火的人,她也没有病,她其实蒙冤了很多年。

    原来……是这样。

    “小西,你……还好吗?”

    我回过神,电话里传来李夕担忧的声音,我重新拿起电话,我想我还需要再确认一件事,

    “夕姐,桦姨她……在你旁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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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西,别怕,好好待在R国,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奶奶干的,小西,不怕的,有奶奶在,什么都不用怕……”

    电话里传来桦姨的声音。

    她以为我是因为害怕才打电话回去,就忙不迭告诉我她的打算,好让我安心。

    我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我才意识到她已经八十多岁了,其实她也失去亲人很多年了,上次心梗后,连腰也佝偻了起来。

    她一直活在过去的时光里。

    一命抵一命在大先生推行司法改革后就不再合时宜,而她还在试图做旧日的交换,

    “……奶奶年纪大了,也没什么用了,只是以后……我们小西要自己照顾自己了,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小西过上好日子……”

    我低下头。

    真丝地毯被打湿,刺绣花鸟也晕开。

    过上……好日子吗?

    可是奶奶,我们没有过上好日子。

    我们失去了那么多,也很努力地在生活,我们都不是偷懒的人,可还是没有过上那种理所当然的好日子。

    我们都困在了过去的时光里。

    所以。

    “奶奶,当年放火的人……找到了吗?”

    虽然艰涩,但我终于发出了声音。

    桦姨似乎愣住了,大约她没想到我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沉默了很久。

    “都、都烧没了,我们……找不到线索,连大先生都没法子,只知道跟姓周的有关……”

    她停住了。

    “是、是我没有用,”

    她突然道,声音很轻,就像从心头生生割下了血,痛得喘不过气来,

    “那么大的火烧在身上,痛也要痛死的啊……阿、阿新死的时候才三十岁,三十二年了,小西,你现在比他还要大了,我、我也快要死了,可我到现在都没有找、找到害死他的人……”

    我抬起眼。

    舷窗外,朝阳染红了云层,就像铺天盖地的熊熊烈火。

    它们隐约映出了两个模糊的身影。

    竟然……是这样。

    在三十二年前,七岁的小郁西,曾在冲天的火光中,得以窥见那两个纵火者的脸。

    她甚至已经知道了那两个纵火者是谁。

    就连小唯,就连苏煊,就连奶奶,就连当时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两个纵火者究竟是谁。

    但是。

    七岁的小郁西知道。

    只有……我知道。

    然而。

    这些曾与我一起走过苦难的人,却在此后漫长的岁月中,一次又一次地选择埋葬了我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