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互相取暖
17. 互相取暖
晚餐后,两人开始各忙各的,景淮把自己锁在书房开会。 谈烟也索性带着剩下的半瓶红酒躲到阳台喝个痛快,这么贵的宝贝,可不能浪费。 她手上有酒,眼前有一片大好夜色,还能捡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几分惬意,实在不容易。 可大概是连老天都嫉妒她,程媛却在这时候来了电话。 谈烟深吸一口气,接起来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质问:“我平时是怎么教育你的,在外面的时候每天要给家里报个平安,昨天到现在连个电话都没有,这是应有的礼貌么,怎么了,到人家住就忘记自己家人了?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女儿,飞出去就没影子,一点不顾着家里人,以前出国读书就是这样,现在年纪长了,脑子是一点没长......” 谈烟将手机挪远了几寸,点了公放,任由程媛在那里发疯。 这就是她的生活,每次即将有一点点的小火苗希望,瞬间就能被浇灭。 她已经习惯了,曾将尝试过用沟通的方式去维持自己的边界感,但换来的大概就是一句:没良心和冷血。 她在英国遇到过一位学心理的好友曾开到过她:有一些发泄只是为了宣誓主权和掌控欲,沟通并不能解决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理解课题分离,也不再奢求程媛对她的理解和体谅。 不如自己打破这一切,去寻找新的天地。 程媛还在那头自顾自发泄:“你怎么不说话,现在汇报下在你未来婆婆那儿都干什么了,他们让你住得怎么样,吃呢?还有,这一天都干嘛了。” 谈烟抿了口酒,说瞎话的能力信手拈来:“没干嘛,住的还不错,就是陪着阿姨逛逛街,看看画展。” 程媛冷哼一声:“敢情是让你去当三陪了,那景淮呢?” 谈烟无语:“他要上班。” 程媛愈发不高兴:“哦,让你过去学规矩,景淮也不来帮着你,呵,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怎么关键时候连个男人也拿捏不住,该装柔弱的时候要装一点,别显得自己很能,你以后是要跟他结婚,不是跟你婆婆。” “一点都没脑子,现在好了,被人牵着鼻子走了,那你未来婆婆有说你们什么时候去领证么?他们家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相亲时候谈得好好的,态度也都不错,婚期也在筹备了,怎么现在不提领证的事,是不是防着你,你跟我仔细说说。” 谈烟头疼欲裂,实在没有力气和她论道这些婆婆mama的帐,只能敷衍:“这才一天,还没说呢,过两天我试探问问。” “还要过两天?”程媛声音尖了起来,“他们家人,还有景淮,对你是个什么态度你自己不清楚么,既然不清楚傻乎乎地跑到人家里去住算怎么回事,平白被人家看不起,显得你特别没主见。我现在问你,撇开他爸妈不说,景淮对你到底是几个意思你自己都看不清么?” “我程媛一辈子要强,凡事都喜欢弄的明明白白的,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思进取,一点不为家里省心的女儿。我没有要求你嫁德大富大贵,或者帮着家里或者公司做点什么,就是希望你能让过好自己日子,结婚生子,给我多生两个大胖宝宝,结果到现在你连人家家里对你是个什么意思都弄不清楚,这以后你会过什么日子......” 谈烟翻了个白眼,这婚是爷爷们定的,亲是她逼着来相的。 她原本就已经是个傀儡木偶了,而她的母亲好像还不满意她的“消极怠工。 没有坐稳位置,受人重视,拿捏不住老公...... 她嘴里说着要女儿幸福,但结果只关心她在未来夫家的体面,和生孩子,说到底她不过就像个代孕的。 如果婚姻只是为了满足父母体面和要求而存在的道义,那么她已经决定了要大逆不道。 程媛还在喋喋不休,聒噪的声音徘徊在整个阳台。 谈烟收紧了握着酒杯的手指,脑中一个劲背着莫生气。 但她越是不作声,程媛越火大,从诘问已经开始进化到人生攻击。 “你看看你自己,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在国外学了点东西就想找老外,还想丁克,我就告诉你,这种思想都是垃圾,是毒药,只有无情无义的人才会说出这种话,做出这种违背伦理道德,不顾父母的事。” “父母生你养你,到头来你却变成这种样子,你知道我当时多生气多难过么?” “原以为回国后你能成熟点,没想到现在还是这副鬼样子,谈烟,你以为自己是不争不抢不在乎,其实就是懦弱,逃避,你跟你爸一个样,遇到事情只会往回缩,然后憋出精神病.....” 谈烟不能任由她再啰嗦下去,刚起身要开始自己的糊弄文学,身后就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阿姨,抱歉,我是景淮,是我考虑不周了。原本今晚我就是过来找烟烟和我爸妈商量领证日子的,我mama有些迷信,喜欢找大师先和八字,再挑出几个最近的领证日子,正好半小时前大师才给了回复,不知道下周三领证,您看会不会太匆忙了?” 景淮一步步走到她身边,握紧她的手,蹭掉她手心潮热的汗,给了她个温暖的笑。 谈烟懵了,电话那头的程媛也懵了,几分钟后才缓过来,语气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亲切:“是景淮啊,哎呀,都怪烟烟这孩子,什么都不告诉我们,阿姨这才误会了,你别介意。” 景淮应对得体:“阿姨您别这么说,是我没有及时跟您和叔叔沟通,以后我会注意的。” 程媛笑得开怀:“景淮啊,我们烟烟脾气不好,你平时多担待。” “我会的。” “好,那就这样,周三记得拍些照片给我们看。” 电话断了,空气里恢复了安静,但那股惬意戛然而止。 谈烟站在风口,眼眶干涩发胀,从头到脚都是绷紧的。 景淮将手机交还给她,带着她坐下:“阿姨不高兴了,你可以告诉我。” 谈烟已经收拾好心绪,转头撑开笑脸:“没事的,她就是爱唠叨,你别介意,领证的事还是需要跟叔叔阿姨再商量下,其实......没有必要那么急。” 景淮看得出这个笑里的勉强,只问她:“周三领证,可以么?” 谈烟敛下眉眼,知道终会有这一步,点点头:“当然可以。” 她还没有拿到自己的护照和身份证,眼下叫她做什么,她都得做。 景淮说不上哪里堵得慌,他刚才原原本本听到了谈母的每一句话,感受到了空气里扑面而来的窒息。 自从他擅自主张选择专业惹怒了景父,他们父子的关系恶劣到了极点,但哪怕是最恶劣的时候,景父也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他脑中尽是谈烟刚才站在风口激励挺着脊背,维持着端庄,可背影还是摇摇欲坠的狼狈模样。 她不想提,他也就不去揭开这道伤疤。 每个人都有伤口,不去触及,就只是烂着而已,一旦揭开,却会流血不止,流脓溃烂。 他伸手将谈烟揽进怀里,轻拍她的背,也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让她感觉好一点。 她浑身都冷,还微微发抖,他抱得更紧了些。 他忽然想,两个冷心冷肺的人,原来也是可以互相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