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窃取的异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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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吞对茨木提过的计划并不是随口一说的儿戏。他们花了两天收整好家里,就一起去申办了旅游签证。 “你刚连轴转回来,工作室那边不会再送你去什么剧组吧?”办完事回到家,酒吞忍不住又跟茨木确认了一遍。 “哪有这么多剧组来抢我。”茨木笑了,转晴的暖阳洒在他挺翘的鼻尖上分外好看。 鬼王自打撂挑子以来清闲了不少,如今倒成了他围着茨木,生怕工作再把茨木抢了去。 他甚至买了跟茨木同款的登山包,行李物件一应都准备得齐全。 然而,突发的状况总像不守规矩的飞车,说闯就闯进来。 那天晨起之时,茨木竟然又在鼻头之下蹭出一抹血渍。意识发昏,他愣怔地坐在床上,听着卫生间里酒吞晨起洗漱的水声。 酒吞出来的时候唤了茨木两声,却见他兀自坐着一动不动。 酒吞发现了不对劲,急忙坐向床边,他伸手扶住茨木,三五滴鲜红的血却径直掉落在他的手臂上。 “又开始了?!……怎么会……”酒吞的话音头一回泛起难以置信的无措。 极已经被吞噬,那晚缠绵过后,酒吞的力量还稳稳扎根在茨木体内。按说,一切能给的支撑他都慷慨地注入了茨木的rou身和魂体,唯一蛰藏的隐患也应该是消除了。 即便极的背后还留着空,但照理说,空不像是茨木异常状况的始作俑者。 稍纵即逝的慌乱被鬼王迅速平息下去,他沉着地替茨木擦去血迹,抱起床边玩耍的黑焰塞进他怀里,又想起电饭锅中还煲着的白粥,于是起身给茨木盛了一碗,撒上了满满的葱花。 温热的粥流淌过舌尖,葱花的香气多少激醒了迟钝的味觉。 茨木说不清自己有没有好一点,但他确凿地告诉酒吞,自己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毕竟以往都是如此。 “你也尝尝?”为了分散酒吞的忧心,他故意舀了一白勺粥去逗黑焰。 小家伙似乎不大感兴趣,却被勾出了馋虫,扭捏了一会儿就伸出爪子跟酒吞讨要起了零食。茨木想起它最近的嗜好是种小鱼饼干,爱到不肯跟鬼焰分享的程度。 “本大爷对小孩子的食谱完全不了解,是不是不能由着它们吃这些东西?”酒吞看着倒豆子似地把一袋饼干灌进嘴里的黑焰,那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令他忍着笑皱了皱眉头。 酒吞忽然想起来,这两天的电视上好像正在教幼儿辅食的烹饪,于是随手打开了刚装好没几天的电视。 可是这个点钟的电台却都在播放晨间新闻。 茨木出神的目光却被新闻里的画面吸了过去。酒吞察觉古怪,扭头一看,只见电视中播报着一件小有轰动的怪事: 前天的一场枪击案里,一个身中十几枪的中年女人竟然凭意志活了下来。 子弹并非避开要害,恰相反,是从三四个部位直穿心脏。按说这样的枪伤必死无疑,然而女人不多时就从血泊中爬起,硬是拖拽着逐渐冰冷的身体走了十几公里求助。 昨晚她的检测报告出了结果,体内血液只剩2000毫升的情况下,全身指标竟恢复了正常。更离奇的是,X光片下,穿进身体的那些子弹竟然不见了踪迹,医生却从她的血管组织里发现了子弹中的铜。 “我祈求神救我,我必须回家,女儿饿了一天了还在等我做饭……”女人在镜头前的简短十几秒里重复着这句话。她的面色惨白。仿佛传说中的吸血鬼,心跳和呼吸也变慢了,却都维持着诡异的平稳。 酒吞眉头一蹙:“这怎么看上去像是你的手法?” 而茨木,张口就说出了她身上发生的异变:“她溶解了子弹里的铜,用铜组成新的构架重铸血管,还吸收了碳以外的元素改造了一部分身体细胞,所以对血液的依赖降低了一半。” 然而新闻中的女人居住在大洋彼岸,茨木从未去过那片土地。 茨木盯着新闻里的照片想再摸出点线索,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酒吞眼疾手快地架住他险些栽倒的身体,茨木喉头一动,唇间竟涌出一股鲜红的血。 “怎么回事?”鬼王胸膛之下翻起深红的血雾,下意识地穿进茨木变得苍白的体肤。 人类青年的灵魂深处,躁动的深渊循着气味扒上来,紧绞着血红不放。祂像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幼豹,一面紧偎着环抱自己的血雾,一面朝无尽之地亮出尖牙利爪,却不知当从何下手。 而祂的rou体却已近乎昏厥。 “本大爷护着你,别慌。”附在深渊耳畔,寒芒毕露的血雾用禁忌的词汇构筑话意,安抚并循循引导,“你先聚回身体里,稳住你的构造再说。这事并非起于无尽,你需要用人类的眼睛去看清楚。” 深渊勾缠着血雾,泛出一阵瑟索之后,稍稍恢复了清明。 茨木微觑着眼,拿手背揩去唇角的血迹。他努力挪动手掌揉了揉身旁慌作一团的黑焰和鬼焰,试图安抚它们。 “……是。这人活下来用了我的力量。”他将仍欲喷涌的腥咸狠狠堵回嗓子里,抬起头望着酒吞说道。 深渊归返,并迫切地将问题甩进了茨木的脑海,而他稍加思索,就结合自己的阅历与直觉敏锐地得出了答案。 这女人的复生和无法解释的异变,只能是来自他的力量,可这一整个过程,也的确不是经由他之手。不仅如此—— “2000毫升的血液还是太少,异变的细胞结构也不稳定。如果我动手,我会改写她的造血机制,让她分解动物血快速补足,或者用更简单的办法——就地把血收回来,就像我当初那样。但要做成这件事,恐怕只有我亲自动手。”茨木言中了这番异变的拙劣之处。 酒吞看向虚空的眸光变得锋锐而冰冷:“看样子,有个新手在偷你的力量来满足自己。” 自从“漫”被茨木的深渊逐渐融合,深渊便与众生的灵魂之间搭起了管道桥梁,而一切管道有来有往,祂因此也可以逆行流向众生。 只不过,单凭一个管道并不足以让众生窃取祂的力量。凭寻常众生的能力,即便是神明也无法直接驾驭种子的力量,更遑论窃取禁忌的虚无之力来演化自己。想也不用想,这回又是“种子”暗中所为。 “也是无尽之地来的家伙,胆子比‘漫’还大。”茨木料到这层,轻轻哼笑了一声。 千年以前,漫窃取虚无之力的时候,这力量还被误认为是“进化”。彼时祂虽禁忌却也沉睡,并没有发掘出全部潜能。 可如今,这份力量已经显化成穿梭于一切灵魂之间的异变,能破开存无、融解死生,祂封存在茨木的躯壳之下,早就成为真正不可触碰的禁区。 却有“种子”如此明目张胆地将其盗用,还拿来笼络众生,也是让酒吞和茨木始料未及。 茨木忽然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我好像能听见那个女人的心声,还有她身边人的……他们管这件事叫神迹。” 每逢神迹降临,众人信仰上呈,这是古往今来常见的交易。 不过神灵也只是众生之一,神灵皆有疆土,多数会守着自己领地里的子民,不争不抢也不逾矩。他们比人类更胆小,因为对因果洞察更深,所以公然触犯禁忌者寥寥无几。 酒吞更早地想到了这层,他提醒茨木说:“这家伙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神。本大爷没记错的话,在她们那边的信仰里,‘神’没有自己的辖区,而被视为宇宙万物的创造者。” 女人住的地方是一神论宗教的地盘。 一神论会在教义的层面认定那些活生生的神灵都是不入流的精怪,也认定八方六道、五行四象统统没有神性存在,唯有宇宙源头的“造物主”是唯一真神。 “混沌无识,维度各自为政,哪里来的造物主?”茨木一言道出关键。 任何一个来自无尽之地的存在都知道,一神论和造物主的说法是世人信以为真的最大的谎言。不过,这位创造谎言、与人类互动并不间断地收割人类信仰的存在,又会是谁呢? 那些活着的众神,即便存在种种怪异情结,却不至于对自己定位不明,更不至于把宇宙、混沌这样的身份披在自己身上。他们说到底跟人类一样,在追逐最高自我的路途上攀援,如此轻率地把自己标榜为至高的“终点”,一来是可笑的自欺欺人,二来牵扯的因果也自知无法背负。 所以,茨木不信哪个神灵能担当这谎言的创始者。 “能动得了你的怎么可能是众生?而且本大爷总觉得,你的深渊也不至于被偷走这点就维系不住身体。”酒吞略一思忖,忽然稳准地一语中的,“应该是有个抢了初始权柄的‘种子’在偷你的力量,还专门偷你用来维系身体的那部分,拿去贿赂别人。” 初始权柄诞生于秩序的构架之初,这个时间点对众生而言久远得不可言说,但对“种子”来说,却是一段可以锚定的记忆。 至少,这个星系、这颗星球的诞生是能被追溯的。 初始权柄是制造一切的先机,也是一众维度构架秩序的开始。 如果哪个“种子”以自己为始,让其余全部维度叠加于自身之上、以此形成秩序,那么祂就对这秩序之内生出的万物拥有绝对的控制权。此间一切生命的躯壳、游走的能量,都存在于这个权柄之下,茨木的身体和用以维系他的虚无之力也不例外。 而拥有初始权柄的种子若要降下“造物主”的谎言,众生的确真假难辨,也没有办法证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