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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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邪那羽姬坐在须佐之男左腿上,乖乖地让mama给自己扎辫子,小手里摆弄着挂在须佐之男颈上的吊坠。 一条细小的纯金项链穿起衔着紫色宝石的蛇形吊坠,平时被佩戴在须佐之男身上,因此就沾着他的气味和体温。幼崽对母体的信息素天生亲近,羽姬捧着坠子上的宝石看了又看,那块晶体澄澈纯净,就像她紫水晶一样美丽的眼睛。 须佐之男给女儿扎好小麻花辫,转头便看见了羽姬专注的目光,心里感觉有点惊讶——这是他第一次发现羽姬对某样东西颇感兴趣,甚至好像有点爱不释手。而在此前,羽姬对身外之物向来态度淡然,无欲无求的样子比起她争风吃醋的兄弟成熟不少;因此,当须佐之男察觉到羽姬对项链的喜爱时,几乎没怎么犹豫,便将它解下来挂在了羽姬的脖子上。 “mama!你偏心!”正伏在须佐之男膝头编草环的小男孩见jiejie得了礼物,遂不满地大叫出声。他把草环揣进兜里,动作麻利地爬上须佐之男另一侧大腿,小手指着母亲手腕上的金勾玉:“我想要这个!” “乖,这个不能给你。”须佐之男环住伊邪那羽,耐心哄道:“如果小羽实在喜欢,母亲就去请工匠专门给你打一副出来。” “我就想要您佩戴的这条,”伊邪那羽撇撇嘴,伸手搂上母亲白皙的脖颈,把脑袋靠在须佐之男胸前撒娇:“这条有mama的味道,香香的,我好喜欢。” “你们怎么……”须佐之男有些无奈道:“你哥哥想要,你也想要。” “mama不许给他!”小孩吃味道:“如果mama给他了,我就学他,也把羽姬的头发给剃掉!” 羽姬茫然地抬头,须佐之男听了小儿子令人哭笑不得的妄言,一时有些失语。他摸摸羽姬如今金发茂盛的后脑勺,伸手轻轻掐了掐伊邪那羽的小脸蛋,轻声道:“怎么能这样对jiejie呢?jiejie是女孩子呀,你作为男孩子要保护她,不能欺负她的。” “八俣天也是男孩子,”伊邪那羽双手绞着深紫色的衣摆,“他当时把羽姬的头发弄成那样,父亲说您最后也没怎么怪罪他。” “……”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存在些许溺爱和偏心,须佐之男一时半会儿竟说不上话。 那是羽姬和羽才出生不到一年时发生的事情了。当时两个婴幼儿只会吃了睡、睡了吃,和已经能够自己来到母亲寝宫探视的八俣天不同,须佐之男要亲自去婴儿房看孩子。两个小团子或是酣睡,或是在床上坐着、在地上到处爬,这时须佐之男就会把孩子们挨个抱起来,亲一亲小孩软糯的脸,帮他们擦擦下巴上湿漉漉的口水。 这两个孩子身体都非常健壮,和他们从出生就带了凝血障碍,需要天天吃药的哥哥大不相同。伊邪那羽每次看见母亲进房门,眼睛都会唰地亮起来,口齿不清地啊啊叫着吸引须佐之男的注意;旁边的羽姬相对安静许多,但是被母亲从婴儿床里捞出来抱在怀里的时候,总会乖乖地把脑袋埋在须佐之男颈侧,眨动着一双明亮的紫色眼睛,就像只听话又矜贵的布偶猫。 可就在某天午后,须佐之男逗完儿子,刚把小姑娘抱起来,却突然感觉某些地方有点诡异的反常。他双手卡在女儿腋下左看右看,终于在羽姬不适扭头的那一刻恍然大悟。 羽姬长着一头华美的金发,自打出生后便没有修剪,摸起来十分柔软,总会令须佐之男想起自己在沧海之原时的动物朋友们。而此时,羽姬后脑勺浓密的金发已经不知所踪,小姑娘的后脑勺光溜溜,一点细碎的发茬黏在后衣领的颈部皮肤上作威作福,令她不得不缩着脑袋蹭脖子。 羽姬公主的头发被不明不白地剃了——这个消息在须佐之男把她抱去洗澡后不胫而走,甚至连远在政殿批公文的八岐大蛇也有所耳闻。当他到达婴儿房时,须佐之男正给羽姬擦头发,公主本来被浓密金发覆盖的后脑勺此时光秃秃的,叫人看了觉得可怜又忍俊不禁;即便是在孩子面前向来冷眼无情的八岐大蛇,此时也忍不住抿了抿嘴,脸上展现出别样的微妙神采。 至于剃掉羽姬头发的罪魁祸首——在处处暗布监控的蛇王宫,想要查出犯罪嫌疑人并非难事。前去查案的侍卫人赃并获,八俣天和他剪下来的那把头发被一同带到了父母面前。 八岐大蛇玩味地看着自己手出惊人的长子,须佐之男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奶瓶,尝过温度后将奶嘴递到羽姬嘴边。而八俣天一如既往的倔强,即便曾经在礼仪上吃过不少苦头,此时见了父亲也仍不肯行礼。可是就这样一个叛逆的小孩,却在发现母亲只把注意力放在meimei身上时,唰地红了眼眶。大颗泪珠从八俣天脸上滚落下来,一边抬起小手揉眼睛,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噎哭泣。 须佐之男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羽姬已经懂事地自己抱着奶瓶咕嘟咕嘟喝奶,八岐大蛇看着儿子百试不厌的泪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八俣天的眼泪是最有用的武器,本来还试图板着脸的须佐之男已经完全软了心,他安顿好羽姬,无视了八岐警告的目光,走上前蹲在八俣天跟前捧起大儿子软软的小脸蛋,手指轻轻刮掉上面还未滑下来的泪珠。 “怎么把meimei的头发剪掉了呀。”他压低声音询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meimei被碎头发弄得很不舒服,脖子都红了一片。” 八岐大蛇看着须佐之男的背影,嗤笑了一声。 他的长子年纪虽小,心思却深重得很。须佐之男这样温柔的纵容不会让八俣天愧疚坦诚,只会令这个小东西更加得寸进尺。 果不其然,发觉母亲已经不再责怪自己后,八俣天大胆地钻到须佐之男怀中,把脸埋进满是馥郁木香的颈窝,只闷闷地叫mama。 孩子像块黏豆包一样粘在身上,须佐之男顺势把他捞起来,回到床边坐下。这时羽姬已经喝完了一瓶奶,嘴边被染上白花花的一圈。见哥哥已经占据了母亲的怀抱,她并没有表现出争宠的意向;小心地把空奶瓶放在一边后,便将目光投向了自始至终被排除在母慈子孝外的八岐大蛇。 她慢慢爬到还穿着朝服的八岐旁边,眨巴着一双紫色眼睛,望着对她并不怎么待见的父亲。 八岐大蛇并不多么喜欢自己这个女儿,她虽然确确实实是从须佐之男肚子里生出来的,可某些神情和仪态却像极了令自己无比讨厌的天照。满打满算的话,这个女儿能够让他满意的地方,恐怕也就是紫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了。 头发……八岐大蛇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半秃瓢的女儿,突然感觉这个丫头有点可怜。他看看被须佐之男搂在怀里擦眼泪的八俣天,又打量打量本次事件中唯一的无辜受害者伊邪那羽姬,竟不由自主地伸出胳膊,以一种别扭生硬的姿势主动把女儿架在臂弯里。 虽说已经做了三个孩子的父亲,八岐大蛇的育儿经验却堪称一片荒漠,小姑娘被他抱得不舒服,花了好一阵功夫,才扶着父亲的胳膊调整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坐下。她空荡荡的后脑勺像颗圆圆的蒸蛋,八岐大蛇看了又看,最后还是没忍住上手摸了摸。 另一边,正窝在须佐之男腿上的八俣天已经擦干了眼泪,只是一双眼睛还有些红肿;比起满脸淡然的羽姬,仿佛他才是受了委屈被剃掉头发的那个。须佐之男向来对这个孩子狠不下心,在了解到八俣天剪羽姬的头发,只是因为女儿和自己一样顶着金发后——他就将过失自然而然地过渡到了自己身上。 一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两岁便被迫离开母亲的照拂,需要点挂怀的物什再正常不过了;就像他自己幼年时,常常一边拨弄风暴勾玉、一边猜想着在外征战的养父今天有没有打几场漂亮的胜仗。就这样,须佐之男没再过多追究八俣天的过错,只觉得是亏欠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为此他还专门连夜勾了几件毛线玩具,并在第二天探视时塞进了八俣天的小书包里。此等溺爱行为令八岐大蛇十分看不下去,在须佐之男看不见的地方罚八俣天抄写了无数遍宫规,等到羽姬后脑上的头发重新冒出短短的硬茬才算罢休。 这件事发生的时候,羽姬和羽都还很小,按常理来讲他们两个应该没什么印象;但谂知两个儿子秉性的八岐大蛇却故意将此事透漏给这对兄弟,喜欢跟大哥争风吃醋的伊邪那羽知道了之后就好像又拿捏住了什么把柄,在羽姬得到母亲的礼物后便也开始索要自己觊觎已久的金勾玉。可是,向来顺着孩子们的须佐之男在这件事上却态度坚定,宁可让工匠再给孩子们打一套,也不愿意将自己佩在腕上的这一枚解下来。 金色的勾玉,平平无奇的勾玉,看着好像只是一件来自高天原的简单饰物,却暗藏了无数玄机。当初它将须佐之男的胳膊划伤,几滴鲜红的血将它从沉睡的死物唤醒,不知人生去向何处的卧底终于有了来自外界的讯息源;直到须佐之男成功“刺杀”了八岐大蛇后,它才又失去了功能,从传递了无数条关键情报的通讯器变回一枚价格不菲的饰物。 甚至直到须佐之男再被抓回蛇神星时,他都还继续戴着这个曾在这里陪伴了自己十二年的“战友”。它虽然在回宫途中不慎从须佐之男小臂上滑落、砸到某个大臣面前,不过那名识货的官员一眼便认出——这应当是属于那个来自高天原的Omega的东西。官员连忙把东西物归原主,不过八岐大蛇好像并不急着把它还给须佐之男。 直到须佐之男开口向他讨要,他才悠悠道: “金子俗气,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