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责任

    上文有一处错误，此时的随悠刚本科毕业，应该是22岁，并非24岁。

    以下为46章正文———

    随富见到女儿时没多大惊讶，多少猜到孩子已经知道他的病情。

    “给爸爸看看你的毕业照。”随富对她笑道。

    随悠走近父亲，他瘦了很多，脸上毫无血色，手上插着针头，跟以往的意气风发不同，此时的父亲更像一个迟暮老人，浑身散发着暮气，随悠发现，他的头发也不如记忆中茂盛。

    随悠终究还是没忍住眼泪。

    随富拉过她的手：“别哭，生老病死，人总是要经历的。”

    “周湛说，苏主任很厉害，你一定可以痊愈的。”随悠哽咽道。

    随富点头：“对，爸爸一定可以痊愈的。”

    随悠哭得说不出话，她握住父亲的手，平复了一下情绪，才道：“对不起爸爸，我现在才回来。”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随富摇头：“我本来就打算做完手术再告诉你，没想到你自己跑回来了……”

    “你们都不跟我说实话，mama不说，周湛也不说……”

    说到周湛，随富笑意加深：“你别怪他们，我不让说的。倒是要好好谢谢周湛，这几天他跑前跑后，都是他在忙……”顿了顿，他叹道：“亲生儿子都未必能做到这样，你要对他好点啊。”

    随悠抿唇，哑口无言。

    “其实，生这个病，我心里的石头反而落地了。”随富一脸平静：“以前总听说天降横财是要付出代价的，以前我总担心，这个代价会落到你跟你妈身上，后来有了星星，更担心会……幸好，是由我来承担。”

    随悠对父亲的话感到震惊，原来这些年他一直有忧虑，过得也并非看上去的顺心如意。

    “佛讲因果，我得到一些，总要失去一些。”随富拍了拍随悠的手：“我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好生活，现在不过就是切掉一个胃……”

    护士过来换药，提醒随悠探视时间已到，父亲也乏了，再次劝她不要多想。

    走出病房，周湛就在门口站着，她看向他，两人四目相对，随悠抹去眼角的泪，低声说了句：“走吧。”

    上了车，周湛没急着启动，随悠也没催促，狭窄的车厢内，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谢谢。”半晌，她没头没尾来这么一句：“真的谢谢你这段时间……帮我爸爸……”

    周湛转头看她，今天从见到她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他才有机会好好看看她。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偶尔星星会拿她的视频给他看：“爸爸，这是mama。”

    一开始，星星不知道爸爸跟mama是什么关系，只知道这两个人是她最亲密的人，但mama是爸爸的什么人？她不清楚。

    家里也没人告诉她，因为别人的爸爸mama是夫妻，而她的爸爸mama呢？情侣吗？好像情侣都算不上。

    真有情侣跟他们一样，三年了，一次面都没见过？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周湛都在想，她出现在他生命中这件事，到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可转念一想，若是没有她，也就没有星星。

    没有那个围着他叽叽喳喳动不动就亲吻他脸颊的星星，没有那个每回加班到深夜只有听到她的声音才能浑身充满力量的星星，没有那个证明他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正意义的星星。

    所以，周湛想，他应该感激随悠，她把他的星星带到这个世界上。

    他也感激随家二老，是他们无怨无悔任劳任怨地把星星带大。

    “你每天都在这边，工作怎么办？”随悠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

    “我辞职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随悠看着他，有点错愕，随后胸口有些胀胀的，闷疼得厉害，她淡淡问道：“你的工作那么好，辞了不觉得可惜吗？”

    “工作可以再找。”

    “其实你不用做这些。”随悠顿时有些无力：“你可以告诉我，我也没你们想的那么不抗事，你做的这些，本来就应该我来做……”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周湛见她神色痛苦，他缓缓道：“哪些事更重要，我还是知道的。”

    随悠闻言，心一沉，她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

    “你还在怪我。”她张了张嘴，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把车窗按下一些，呼吸到新鲜空气后，她说：“怪我没有经常回来陪星星，怪我没把你跟星星放在第一位……”

    “我从来没这么想。”周湛打断她：“实际上，我对你没什么要求。”

    “你凭什么要求我？”随悠看着他，情绪有些激动：“你在国内上学，你身边有父母，你坐4个小时高铁就能看到星星，这里的一切你都熟悉，你的生活除了多了个孩子有什么变化？可我不一样……”

    “我要融入一个全新的环境，一开始我半夜都会哭醒，我想回家，想我爸妈，想星星，想你，可是我能回吗？”

    “你从来没在我的角度想问题，你只可怜星星，只担心星星，我也只是想你理解我，体谅我，扪心自问，你有吗周湛？”

    迟到了三年的控诉，一旦开口，就很难再停止。

    “你要自由，我说了，星星给我，我给你自由，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周湛沉声道。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如果这次不是随富病重，她压根就不会回来。

    “如果你想要绝对的自由，那当初就不应该生下星星。”周湛说了一句重话。

    随悠脸色瞬间苍白。

    “当然，你现在还是有选择的，你可以继续留在英国，以后要是想去法国美国德国都可以，星星归我。”他顿了顿，嘲讽道：“可你又不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星星从我肚子出来，凭什么给你？”

    “那你能负起母亲的责任吗？”他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问道。

    母亲的责任，这五个字，重如泰山。

    在随悠还不知道“责任”的具体意义，还不知道“如何当一个mama”，连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时，她稀里糊涂有了身孕，又稀里糊涂把孩子生了下来。

    父母告诉她：你负责生，我们负责养。

    于是她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懵懵懂懂把孩子生下来了。

    父母说：你去读书，你有自己的人生，星星的事不用担心。

    那时候，去读书去拿一个本科文凭，是她当下最要紧的事。去创造自己的人生，是她的第一顺位。

    然而，她把生命想得太简单了，她把“母亲”这个身份想得太草率了。

    她控诉周湛只站在星星的角度想问题，然而，她却从来没为星星设身处地想过。

    她的孩子，一出生便离开mama，别人都有父母陪伴在身边，她的星星没有。

    星星会哭着找mama，会梦到mama，会期待收到mama送的公主裙……可这些，她都刻意避开了。

    她总是想，星星有那么疼她的爷爷奶奶，还有周末回家看她陪她的爸爸，她这个mama可有可无。

    她在逃避自己的责任，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周湛是唯一一个要她直面“责任”的人，于是她把他的一切都屏蔽掉。

    18岁的随悠只顾着自己开心快活，22岁的随悠开始思考“责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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