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吾妻阿瑶
第七十一章 吾妻阿瑶 「你……这话可当真？」 金光瑶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自持的颤抖。不能怪他太过激动，因为他的那颗金丹真的来之不易。 金光瑶入道晚，儿时灵根也未曾受过启蒙，事实上在他给聂明玦做副使之前，他在清河聂氏能做的事。就只能是一些打扫战场，善后百姓类的杂役。 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那时候他连一套完整像样的刀法都使不出来，他拿什么去战场上与人拼杀？ 而引金光瑶入道的人，正是聂明玦。 聂明玦见他做事认真，怜惜他本有一副资质奇佳的根骨，却生生错过了打好根基的最佳年龄，就传他武功，教他兵法。对他严则严矣，却也是真的在教他本事。 后来，在金光瑶决定离开聂家回归兰陵金氏时，聂明玦更是不惜耗损自身修为，逆天改命般地助他凝结出了内丹！那虽然只是一颗比旁人小了数倍的金丹，却让金光瑶从此有了在仙门的立身之本。 就这一件事，纵使金光瑶后面跟聂明玦闹到不死不休，他也还是感激着聂明玦，终是做不到把他挫骨扬灰，做不到在聂明玦死后，不管聂怀桑，放任清河聂氏彻底败落。 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次凝结金丹的机会，这颗丹没了就是没了，不可能在凝结出第二颗来。金光瑶不知道前世的江澄是积了什么德，魏婴的金丹到了他的丹海里，居然能毫不排异的顺利运转。 那金丹又岂是谁的拿来都能任自己运转使用的？若真是谁的金丹都能拿来为己所用，哪怕只有十之其一的成功率，那修真界也早就乱套了！ 就好像聂怀桑那样的，温晁那样的，以他们的家世和资源，又怎么会「资质不高」「没有悟性」？修为不够换丹来凑，拿钱堆也能把他们堆成不世奇才了吧。 金光瑶其实早就对自己的金丹不抱幻想了，所以他才去找薛洋，把魏婴的手稿和阴虎符的图纸都留给了他。不是不知道修鬼道者最后大抵都要不得善终，前世那么多例子让金光瑶深知这是条不归路，可他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而如今，温若寒却告诉他，有办法帮他重塑金丹，这叫他如何不激动？ 可在金光瑶想要细问此事的时候，温若寒却又道： 「具体还要等到时拿到那妖畜的内丹在做计较，但我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哄骗你。」 金光瑶把温若寒说的话细细在心底斟酌了一番，刚刚的激动之情便稍稍退却了几分， 看来这件事最后到底能不能成，暂时还没个定数，但以温若寒的性格，金光瑶觉得，他若没有太大的把握，应该也不会将此事说与自己听。因为温若寒这种人，是不屑于拿空话哄骗别人的。 「你说的那水祟，所在何处？我们何时动身去降它？」 温若寒微微一笑，没有立刻回答金光瑶，却是将刚刚起身的金光瑶，再次按回到了榻上。 「时机还未到，勿需焦急，你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天色尚早，再陪我们爷俩睡一会儿吧。」 金光瑶此时哪里有心思睡什么回笼觉？但温若寒此时已经扯过了被子，将他和温晨都裹住后，连被带人的都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对待温若寒的态度，金光瑶现在是尽量不去招惹和忤逆他，起码在能完全摆脱他的掌控之前，自己必须隐忍，所以，在试着动了两下发现无法挣脱后，金光瑶也就只好强行平复一下自己激荡的心情，乖乖地陪睡了。 就这样，金光瑶到底是耐着性子等到了九月初九这一天。 重九节，这一天按照温家的传统，是要宴请族内长老的，宴自然是晚宴，但这一年，温若寒早好几天就给族内各大长老递出了消息，说今年的重九节，改晚宴为早宴。 对此事，金光瑶只能评价两个字：「任性！」 温宗主一任性，就苦坏了那群养尊处优惯了的老爷子，温若寒的命令他们莫敢不从，只能大半夜的从被窝里爬起来，一路赶往不夜天赴宴。 「把衣服换上，等下带你见见族里的长辈。」 温若寒的寝殿——炽焰殿内，金光瑶拿着温若寒刚丢给他的那一件，比平时他穿的制式复杂华丽了许多的炎阳烈焰袍，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从没想过，温若寒有一天会带自己去见什么长辈。而且，貌似还是以宗主夫人的身份去见！ 「一定要去吗？」 金光瑶这话问的很没底气，因为他知道，他大概率是推脱不了的。 果然，温若寒听到他的话后，以一种：你怎么那么不懂事的口吻反问他道： 「你说呢？」 尽管不情愿，金光瑶还是一言不发地开始换起了衣服，就他所知，大夫人自温旭死后，就再也没走出过她的佛堂一步，也不再见任何人。如今秦昭妍又离开了不夜天，现在给温若寒生过儿子的人，整个不夜天就剩下他自己了。 尽管他的身份在不夜天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将此事公知于温若寒的后宅，和公知于整个岐山温氏掌权阶层乃至整个修真界，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这一点金光瑶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温家真的如上一世一般，最终被仙界百家覆灭，那以他如今的这个身份，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哪怕他曾经给蓝曦臣递过消息，但他如今已经实打实地给温若寒生下了子嗣，他的身份如果被大肆宣扬出去，大抵是不能得以善终的，因为「温氏余孽」这个帽子，他如今是无论如何都摘不掉的了。 除非…… 想到这，金光瑶低垂的双眸中，闪过了一丝狠辣和决绝的色彩。 除非，他能再次斩下温若寒的头颅！ 但很快，金光瑶眼中的那丝狠戾，就变成了灰败的无奈。 ——他如今灵力全无，若真到了不得不杀了温若寒的那一步，他真的还有能力，再斩断一次他的头颅吗？ 「怎么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金光瑶情绪的低落，温若寒用手指轻轻钳住了金光瑶的下颌，抬起了他原本低垂的头。 金光瑶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头与温若寒对视后，朝他淡淡一笑，用有些失落的口吻轻声道： 「只是想到了你说的那个水祟，心里有些焦急。」 温若寒笑着放开了他的下颌，一边替他整理衣领一边柔声道： 「莫急，今天晨宴之后，我们即刻出发，所以，你动作得快点了。」 金光瑶轻易就被温若寒的这句话给拿捏住了，很配合的快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并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等下以温若寒夫人的身份跟那些长老们问安。 等到金光瑶与温若寒携手步入炎阳殿的时候，场面果然如金光瑶事前所想的那样…… ——非常尴尬。 金光瑶看得出有些老者看他的眼神中带着满满的嘲鄙和不屑，更有一些脾气不好的，瞪他的时候胡子都是抖的。 但这种小场面自然是吓不住金光瑶。任那群老家伙对他横眉冷对胡子抖的上下翻飞，他也可以保持一脸微笑的从容应对。 而且，虽有不满，但无人敢言。 温若寒天经地义一般将金光瑶带在了自己身边，他甚至连一句解释和介绍都没有，但金光瑶身上那套跟他款式一模一样的，只是小了一号的阳炎烈焰袍，以及他头上那顶与温若寒几乎如出一辙的发冠，已经说明了一切。 温若寒的发冠上，刻着的是三足金乌，金光瑶的那顶，刻着的是两足的朱雀。 这顿辰宴，金光瑶吃的很愉悦。不得不说，那群敢怒不敢言的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画面非常有趣，而且，这种狐假虎威的感觉，也意外的非常好！ 但在温若寒象征性的喝了碗粥就打算带着金光瑶离开的时候，还是出了个小意外，到底是有人没忍住，站起来发声了。 「敢问这位………哼！家在何方？母系何人啊？」 金光瑶进温家门行的是妾礼，当时他是被五花大绑地让人从小门给抬进来的。虽然温若寒一直有意给他个正式的过门礼，但因为各种情况这件事是一拖再拖，始终没能办成。 金光瑶倒是不在乎，他巴不得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的身份其实在不夜天早已不是秘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温若寒凭空多了个儿子，这帮老爷子不可能不去查的， 这人问的这句：「母系何人」，就很好的说明了这一点，金光瑶额间那枚丹砂一看就知道是金家的标志，但那人根本就不提金家，直接问他母亲是谁。 看来，他的身世被查的很彻底啊。 金光瑶起身冲那人和善的一笑，正想开口回答，却突然被温若寒一把重新按坐了回去。 「阿瑶的母亲是昔日云梦有名的烟花才女，素享盛名，三叔公可曾有所耳闻？」 温若寒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不愠不火的笑意，一直看着那位提出问题的族老，那人在温若寒这和蔼的注视下，立刻就没了刚才的气势。 「略……略有耳闻，略有耳闻。」 一边说着话，那人一边擦着汗灰溜溜地坐了回去。 温若寒依旧一脸淡笑，他的眼神一一扫过席间众人，随后朗声道： 「诸位叔伯，我与阿瑶今日尚有要事，就不继续陪各位用膳了，大家随意，吃好后可留宿不夜天稍作歇息在回本家，若寒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温若寒扯着金光瑶大步流星的离开了炎阳殿。 一路上，金光瑶笑盈盈地侧着头一直看着温若寒，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只有十几岁的金光瑶，这时候大概会被温若寒感动的无以复加了吧，但他早过了那个会因为母亲和自己被人认可接纳，而对人感激涕零的年纪了。 只是，这种被人圈定成「自己人」而保护起来的感觉。还是很让人愉悦的。 「我们现在去哪儿？」 金光瑶说话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丝难得的雀跃，明知道温若寒要带他去捉妖，他自己又是个没了灵力完全无法自保的情况，但金光瑶却完全没有紧张的感觉，他这份轻松，其实也来自于温若寒的强大与可信。 温若寒侧过头看了眼周身都散发着朝气的金光瑶，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变深了。他回道： 「夷陵。」 金光瑶有些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夷陵？！」 温若寒点头道： 「是，夷陵，若情报无误，西陵峡中，应有一妖物要趁今天重九至阳之日渡劫飞升。」 金光瑶心道：那夷陵还真是个多事之地啊。 口中则不无惊奇地问道：「你说的那只千年水祟，竟是只要渡劫飞升的妖物！？」 不能怪他太过吃惊，千年妖物本就不容易降拿，更何况还是一只即将渡劫飞升的妖物，这种等级的妖物可不是仅凭某一个人甚至哪一个世家就可以单独拿下的，这种妖物是需要集合众仙家合力围剿的。 温若寒答道：「是」 金光瑶此时不由得收起了之前的雀跃之情，脸上不无担心地问道： 「此番前去夷陵降拿那水祟的仙门世家，就只有我们吗？」 不能怪金光瑶这样问。因为夷陵那一片，牵扯的势力实在太多，岐山温氏和云梦江氏，本来就在那块地界牵扯不清，而既然是闹水患，那么处于夷陵下游的姑苏蓝氏，也不可能没有动作。 果然，温若寒朝他赞许般地一笑，然后说道： 「我想，云梦江氏，姑苏蓝氏，还有兰陵金氏，大概比我们早到那里很多天了。」 金光瑶闻言，心中骤然一紧，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依然牵着他的手，身形却领先了金光瑶一步的温若寒此时也顿足回首问他道：「怎么了？」 金光瑶缓缓道：「我们……是不是换身衣服再去？这身衣服……太过繁复华丽了一些。」 温若寒脸上笑意不变，垂眸凝视了他很久后，说道： 「不必，我倒是觉得，这一身很合适。」 说完，不待金光瑶再次开口，他便一把将金光瑶打横抱起，然后祭出自己的佩剑毁炎，一跃而上。 「抓牢。」 这声嘱咐过后，温若寒催剑升空，之后，一声悠远的破空之音划破天际，二人眨眼间便飞出数丈之远，唯在不夜天的上空中，留下了一道凌厉的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