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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武后的人,岂非等同她亲手把个死结递给了袁恕己?阿弦抬手捂住嘴:“不,我不能……”其实就在阿弦沉睡的这半天里,长安城里,又有一个消息不胫而走,四处散播。那就是……名闻天下的“王杨卢骆”之三,卢照邻先生,原来已经身患重疾,所以要离开长安,隐退江湖。消息一出,从市井百姓到满朝文武,无不惊讶唏嘘!然而卢照邻之所以染了重病的起因,却是因上一回他做了那不朽名篇之后入狱,在狱中感染了风邪所致!因卢照邻为人极好,才学又是最佳,那些文人墨客们,无不推崇他,正为诗人患病而怜惜痛心不已,蓦然听说了这消息,又无不切齿痛恨梁侯武三思,虽因为梁侯势大不然明面如何,暗中却人心浮动,骂声如潮。据说梁侯的车驾从街头而过的时候,被不知从哪里飞出的秽物击中,最后只得慌张而逃。与此同时,崔府。“大爷,二爷。”两侧侍女垂首相迎。崔晔同崔升两人同过廊下,崔升正同他说及今日发现无头尸首、同袁恕己之间对话之事,又道:“这袁少卿看来是个性情中人,几乎就得罪了我部之人,我看在他曾在豳州相助过哥哥的面上,为他周全周全。”崔晔道:“你既然在场,可看出那尸首有何不妥了么?”崔升敛了笑,想了会儿道:“我冷眼看着,袁少卿似乎对尸首颈间所沾之物很感兴趣……虽然那东西沾泥带血,可以我看来,有些像是什么东西的种子。”崔晔“嗯”了声,像是鼓励他说下去。崔升会意:“若是凶徒挪动尸首的时候沾染,也不足为奇,再说,那地方是乱葬岗,杂物最多,这线索未必管用,除非……”崔晔道:“除非这是一种难得一见的种子?”崔升笑道:“哥哥说的正是我想的,这就要考仵作的眼力了,我还是觉着未必能从这上头得到有用线索。”崔晔问道:“若这种子给你看,你可会查出其来历?”崔升一怔,崔晔在袖底轻轻地摸了摸,取出两颗乌黑如玉的种子:“如今就考考你的眼力。”崔升瞠目结舌:“哥哥从哪里得来的?”崔晔不答,只说道:“这两颗种子,一颗是第一次发现头颅的时候所得,另一颗是这次所得,你瞧瞧是不是同一种?”崔升接过去,放在眼底仔细看了片刻:“我确信这是同一类花籽。”崔晔挑眉:“什么花?”崔升斩钉截铁道:“牡丹花,但至于是何种种类,是否稀有,我却不得而知,我有一位友人最喜牡丹,拿给他看必然知道。”崔晔道:“既如此,交给你了。”崔升满面欢喜:“哥哥放心,一定给你查的清楚。”崔晔淡淡道:“留意小心行事,不可张扬。”崔升道:“哥哥正好放心,我那朋友是世外之人,他除了爱花诵经,对别的一概不轻淡。”崔晔沉吟道:“你这位朋友,可是慈恩寺的窥基法师?”崔升又忍不住笑道:“正是他,上次我去喝茶,他还特问起哥哥来呢。”崔晔负手望天,忽地轻声叹道:“宁向西天一步死,不愿东土一步生,玄奘大师的高徒,自非常人,改日自当一会。”崔升点了点头:“窥基是个豁达之人,大概是出家的缘故,每每有令人耳目一新之语,哥哥见见他也是好的。说到出家……哥哥可听说了卢照邻的事?”崔晔的脸色略淡了下来:“怎么?”崔升却并未留意,只自顾自叹了声:“真想不到,那样惊才绝艳之人,居然会染那样的重症,我如今还不信呢!”崔晔不语,崔升继续道:“当初拖赖嫂子的福,我还跟他多见了几面儿,着实是个极好的人……偏偏如此的命运多舛。”忽然崔晔淡淡道:“你该去了。”崔升一愣,这才想起自己还拿着牡丹种子,忙道:“我一时想着替卢先生不平,几乎忘了,好,我这就去。”后退行礼,这才急急离去。崔升去后,崔晔又看了半晌天色,才转身往内宅而去。正走间,前方有一个侍女从屋内出来,冷不防看见崔晔,忙站住脚,又叫道:“大爷回来了。”崔晔不禁看她一眼,侍女却忙不迭低下头去。崔晔眉头微蹙,却又并未做声,只仍举步入内。屋内并无他人,外间空落落地,若非方才那一声“提醒”,必以为此间无人。崔晔往内,进了里间,果然见烟年坐在梳妆台前,似正梳理打扮,见他进来,便起身行礼,轻声道:“夫君回来了。”两下照面,崔晔自发现她双眸微红,眼角泪渍仍在。古井无波的心中忽然起了一丝愠怒的微澜。崔晔道:“夫人哭过?”烟年仍是微垂着头:“是,抱歉。”崔晔道:“为何道歉?”烟年道:“本不该如此悲戚,只是一时未曾忍住。”“夫人因何悲戚落泪?”“因为听说故人命途多舛,故而感叹。”崔晔想笑,却又笑不出:“故人?”烟年缓缓抬眸:“是,想必夫君也听说了,我……我们卢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卢升之,竟身患不治之症。”这并不算很长的一句,烟年却说的十分艰难,竭力按捺,却也无法止住嘴角痛楚的轻颤,眼中复泫然欲滴。崔晔上前一步:“夫人为他觉着痛心?”烟年道:“想来世上有心有情之人,皆与我一样感同身受。”崔晔道:“想必我是个无心无情的。”烟年垂眸,仍是轻声道:“夫君自跟世人不同。”顷刻,崔晔道:“你是否觉着可惜?”烟年问道:“我并不懂,可惜什么?”终于无法按捺,崔晔一字一句道:“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在他面前,烟年面上最后的血色很快褪了个干干净净。崔晔却仍不愿放过,他冷冷地盯着烟年,道:“好个千古名句,好个愿作鸳鸯,但不知夫人闻听此句,作何感想?”烟年身形一晃,举手扶着妆台站住,气若游丝般道:“我……又能作何感想?”她摇了摇头:“我并无所想,任凭您处置就是了。”崔晔右手握紧,忽然一掌拍出,只听“咔嚓”一声,妆台半边竟被劈裂,然而他的手却也因此伤了,血顺着重又攥紧的掌心点点滴落。烟年原本以为这一掌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便本能地闭上双眼,却并未躲闪。谁知竟不曾。外头侍女因听见动静,进来查看情形,正要上前,崔晔喝道:“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