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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也配合着婆婆,带上了些许郑重,似乎是无声地认可了婆婆的说法:眼前的棘手形势,即使是婆媳二人都很难拿出一个十全十美的应对方案,病急乱投医,已经不得不求助于第三代的孙女儿了。善桐一扫母亲和祖母的表情,不禁就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说一年半年之前,她对于长大,对于扛起责任,还有些说不出的恐惧,那么在遇匪一事之后,这丝丝缕缕的恐惧,似乎已经被一种明悟给不见痕迹地消融了去——她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事到临头需放胆。即使是祖母、母亲,也不是算无遗策,更多的时候,她们是随着形势的变化,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策略,随机应变,因势利导……这些诀窍,她虽然还生疏,但已经不是全然陌生。是到了可以扛起责任,做个大人的时候了!初生牛犊心里虽然也有畏惧,但更多的还是跃跃欲试的喜悦与兴奋,她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也有一样的能力,可以运筹帷幄,在困境中带领一个小家庭,一个大家庭,甚至是一个百年望族,继续艰难而稳健地走下去。“粮食是肯定要给的。”她毫不考虑地定下了整个问题的基调,语气冷静得甚至有几分淡漠。自然而然一挺脊背,就将两位长辈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不管怎么说,宗房始终还是宗房,一百多年下来,也没有出过什么大差大错,有宗房在,村子的心就乱不了。这时候最要不得的就是一个乱字,乱字一起,就难以收拾了。因此粮食不但要给,而且要给得低调,族库缺粮的事,一定要死死捂住,不能走漏丝毫风声。最重要是树立起对族库的信心:即使再来一个荒年,我们也能坚持得下去,唯有如此,才能上下一心,共渡时艰。”她犹豫了一下,又道,“村子里粮食多,不仅仅是村人们知道,连外人都有所耳闻。今年冬天一来寒冷,二来有坚冰护卫,应当是可以平安度过的。到了开春的时候就很难说了,到时候固然大部分强人响马,都会解甲回去春耕,但专事劫掠的绿林好汉,却未必不会来打杨家村的主意。我想最大的危机,应当反而是明年春天一直到夏收之前,那一段青黄不接的日子。仅靠十一个军爷,是肯定无法应对此事的,宗房对此似乎还没有足够的重视,我们当然要运用粮食这个筹码,逼得宗房出面组织演练村兵,俾可护卫家园……虽然对粮食的消耗必将加剧,但这点粮食是省不得的。”不要说王氏,就是老太太都不禁一怔。不说以善桐年纪,能够看得这样高远,足证她天资多高。就说这个以粮食为筹码,逼得宗房就范的主意,说真的,就是老人家自己都尚未想得清楚。到底是老了,还一味打着逼族长老哥让贤退位,拱海林这个年轻人上位的算盘。想着他年轻大气,必定能够收拾起这个烂摊子……却还从这个角度入手去安排。她陡然浓厚起来的兴趣,是瞒不过善桐的——她实在是太熟悉自己的祖母了。小姑娘精神一振,又低头盘算了片刻,才续道,“祖母也说过,粮食是握在我们自己手上,这才能够心安,其实兵事也是一样的。我们既然要和村子共存亡,宗房又实在难以信任,尽管为了人心,不好在这个时候贸然更替,但也应该将大局握在手心,不能再听由别人安排了。第一件是军事,第二件,这粮食的发放,应当由各房一起做主,孙女儿想,最好是族库拿出一部分粮食,各家再出一部分粮食,此后大家都不要再动自己的存粮了,所有人一律领饭吃,村兵们吃得好些,族人们吃得差些,佃户、下人们吃得再差些。但大家都有饭吃,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我们小五房的佃户,比一般的族人吃得还好,长此以往,大家就是不犯嘀咕,也都要犯起嘀咕来了。再一个,这样做的好处还在于存粮可以控制,若是明年春天风雨不调,我们宁肯再省些,也不至于无法支持下去……”这两个主意的角度都实在新颖,连王氏都嗯了一声,若有所思,“这办法在笼络人心上,好处是大的。”善桐低声道,“其实还不在于笼络人心了,统一开火,各家各户就是要开小灶都难。这样还是强迫富户们存一点粮食,到了万一实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还可以拿来公中救命……出兵的时候,总是要先算败再算胜,我们也得把明年收成还是不好的可能给计算进来,能多省一点,就多省一点。”她又振奋起精神道,“第三件,就是宗房的人事更替。宗房四叔一再和我们小五房过意不去,这族库粮食的事,虽说现在我们不计较,但宗房不能不给我们小五房一个交待。他们也需要一个替罪羊——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依着孙女儿想,事情过去之后,宗房必须把族库一事公诸于众,将四叔逐出宗谱,不许他再回来!”这个清秀端丽,桃花一样明媚的小姑娘,脸上竟似乎蒙了一层煞气,她一字一句地道,“也要让宗房知道,一味靠着小四房是没有用的,到了危急关头,要依靠的还是我们小五房!他们既然趋炎附势,媚上欺下,就须怪不得我们照脸扇他们的巴掌,让他们也尝尝小五房的厉害!”她扫了母亲和祖母一眼,一下又有了些不好意思,低声道,“自然了,这还不算我们和宗房之间的交易……粮食我们也是用钱买回来的。宗房这些日子以来四处走访,无非就是要买粮食嘛,家里不是没现钱了吗?一万两银子进的货,四万两、五万两银子往外卖,虽有囤积居奇之嫌,但也是随行就市,其实比起市价,也已经便宜了一半了……这三个条件,不过是和我们谈生意的门槛罢了。少了一个,这生意就别谈了,大不了大家闹个鱼死网破,反正咱们占着理儿,也不怕闹大——还怕闹不大呢!”王氏已经完全听住了,她不禁追问了一句,“可你前头才说,这粮食咱们是必须给的——”话才出口,就不禁自嘲一笑,“哎呀,娘都被你给绕傻啦!”善桐不禁和老太太相视一笑,一老一少居然异口同声,“这道理咱们心里清楚,可宗房未必清楚哇!”王氏也只好讪讪地笑了,可这笑很快就变成了忍俊不禁的,真心的笑,她笑着向老太太道,“娘,三妞妞算是被您给教出来了!”老太太难得地摇了摇头,“我不敢居功,这孩子是咱们一起调.教,一起教好的!”婆媳之间虽然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但相处时的态度,已经显著地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