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62

    第二日，庄睿睡醒后整理了一下思绪，才将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古定玉。

    但婚约的对方是否真的是欧阳家，如今没有经过确认，还是要打个问号的。

    不过，他妈那样说了，只怕不会有错的。

    而顾浩荣也的确没从父母那里问到什么。

    庄睿思来想去的，没有将他妈猜测古定玉父母的死也一并告知。

    这样的事，终究不能乱说。

    顾浩荣的母亲多少还占着一个亲戚的名头，说上两嘴还能辩驳是爱护meimei，而他们这样的外人胡乱揣测，古定玉听也听不进去，反而会为此在心里记上一笔。

    实在没必要。

    古定玉那边得了具体的消息，再查起来，就简单很多了，没有一个星期，便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与古家定了婚约的，的确是欧阳家，是家里第三子欧阳珵的女儿，原谣，目前在军中任职。

    这事，古定玉是托了乐施安去问的，他们相交多年，山子人脉比他广，口风也紧，知道了这事后，便赶忙通知了他。

    也惊诧于他竟然要娶欧阳家的姑娘。

    古定玉不想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听说人家姑娘是在军区的科研所工作的，你是怎么攀上这样的高枝儿的？”乐施安实在好奇，倒不是多爱打听别人的私事儿，可这欧阳家实在是不简单的，老爷子是军区的将军，一穗一星呢，前些年才内退了，家里三个儿子，两个在军队，一个在政府，几个小辈也都个顶个的优秀，是他们这样的商人家庭望尘莫及的存在。

    太优秀了，优秀的让人觉得害怕。

    “欧阳家的女婿可不好当的。”古定玉半天没回话，乐施安便东想西想的替他盘算了起来。“小唯不是在军医院上班么？说不定还能替你打听打听，那姑娘的爱好啥的。”说起meimei来，可比他优秀多了，他爸妈也说，要不是乐施唯对家里的产业不感兴趣，也轮不到他当家做主。

    “我不当他家女婿。”

    想来欧阳家，也看不上他这样的女婿。不然，这许多年里，也不见两家有过来往。

    欧阳姑娘那样的优秀，知道要嫁给他这样的人，只怕也是不情愿的。

    古定玉下了退婚的决心，庄睿几人便跟着出谋划策。

    “既然要退婚，应该是直接找到老爷子去说的吧？”庄睿回想着老妈的话，退婚估计不难。

    顾浩荣考虑的就更现实一些，“退婚之前，先把财产的事处理好吧。”

    “我看电视上都演，两家定亲的时候会交换信物，你们会不会也有？”皇甫发散思维。

    “退婚的事，你没四处张扬吧？别传到你爷爷耳朵里去。”苗菲菲提醒着。

    退婚的事，还需要他仔细小心的打算。

    古定玉开着车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地，竟来到了校门外。

    那个跟踪狂还没抓到人，董青岩外出必有人跟着，如今还算安全，他自还书一事之后，便再也没敢出现在董青岩面前。

    其实，他听了巴特尔的话，是有心想跟董青岩说清楚的，但又怕说清楚了，若还是那样，又说来做什么呢？无端惹人厌烦。

    但不说清楚了，心里就总是惦记着，惦记着，倘若还能挽回一些形象呢？

    谁会愿意，在心上人的眼里，是个不堪的模样呢？

    哪怕……哪怕只剩朋友可做呢？

    好歹，还有朋友可做。

    古定玉在车里坐着，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的思绪，打满了腹稿，设想过了所有的可能，仿佛有了无限的信心和勇气，在看到董青岩身影的那一刻，顿时热血上头，拉下了车窗想要喊人，张开了嘴，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那些无限的信心和勇气只支撑他拉下了车窗，而后便偃旗息鼓，又畏畏缩缩了。

    一时间，满脑子都是顾虑和怯懦。

    欧阳家的姑娘定然看不上这样的懦弱，董青岩想来更看不上吧。

    他侧过了头，吹了一会儿风，才回过神来关上了车窗。

    孤寂又无聊的待着。

    直到有人敲响了他的车窗。

    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抽离，看了来人一眼，傻愣愣的望着对方，耳边再次传来玻璃的笃笃声，才如梦初醒一般，慌慌张张的去开车门，开了半天才发现没解了门锁，等打开了车门，想要下车，却又被安全带扯回了座位。

    显得又傻又蠢的。

    即便来人并没有露出一点嘲笑他的神情，他还是满身不自在，觉得无地自容，没话找话地搭茬，“你要回去了？”

    “你吃饭了么？”董青岩没有回答，却这样问着。

    他摇摇头，又觉得只摇头不够尊重，便张口补充，“没。”

    “我请你吧，你想吃什么？”

    古定玉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话，一瞬间飘飘然起来，董青岩有任何要求，他都乐于满足。

    更何况是董青岩请他吃饭。

    这种千载难逢的好事，推脱了只怕是没有下一次的。

    但董青岩一个学生，想来也没有多少钱，他也没敢去很贵的馆子，只找了个干净明亮的小饭店。

    坐下后，他便忍不住总往董青岩身上瞄，看着觉得哪儿哪儿都好。

    “我点了两道，你看下够不够？”董青岩自然感觉得到那几乎是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将菜单和纸笔递了过去。

    古定玉连忙收回了眼神，仔细看了看，礼貌的添了一道。

    服务生走开后，他又不禁感觉奇怪，“你，怎么突然请客？”之前的那桩事，对他伤害其实挺大的，现在突然得了好处，不免惴惴不安。

    “正好期刊的稿费到了，想谢谢你。”虽然，那稿费早就到了，而且也没有多少钱，都不够他置办新电脑的，但总算是个由头。

    “噢，那挺好的。”古定玉笑笑，又问，“是什么期刊啊？”他怎么也得买一本去。

    董青岩便报了个名字。

    古定玉一怔，下意识喃喃，“好厉害。”那是学术类的期刊，能刊登上去的都是真材实料的作品，而且，学术论述，已经是涉及研究生范围了吧。

    董青岩今年下半年才升大二……

    优秀的人，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感受到压力。

    他真是比董青岩白长了那么多岁，这个年纪了，还是一事无成，每天糊里糊涂的。

    唉……

    而后，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人就只是安静的吃完了饭。

    一路上沉默无言。

    酒店近在眼前，古定玉却不经意放慢了速度，心绪复杂。

    “我上去了，你路上小心。”董青岩解了安全带，抓起了背包，正欲下车，却被猛然抓住了手臂，回头看去。“有事？”

    古定玉脑中空白了一瞬，他只是下意识动作，其实完全没想好要说什么的，斟酌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们，以后做朋友吧？”

    董青岩坐正了身子，瞧着似乎是愠怒，但还是认真的看向他，“你想跟我做朋友？”

    古定玉在那带着审问的注目之下，终究没能应声。

    他不想。

    董青岩又不是傻子，难道会不清楚他的心思？

    片刻后，董青岩收回了目光，没再言语。

    “对不起。”古定玉心里一片苦涩，想着还是该道歉的。

    “没事。”董青岩轻轻呼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气息，再次准备下车，却又被拉住了，董青岩有些恼了，“做什么？”

    古定玉直接锁了车门，正色道，“我有话想说。”

    董青岩抿嘴，但还是好脾气的坐好了，等他开口。

    古定玉莫名紧张，搓着手揉了揉脸，没敢看董青岩的脸，只是望向了前面，“其实，我已经有婚约了，可是，可婚约的事，我也是去年过年才知道的，我不认识那个姑娘，也不喜欢她。婚约是我爷爷定的，我不是故意隐瞒的。”

    古定玉说完了，偷偷的打量了一眼董青岩，结果后者根本没在看他，不觉有些失望。

    他明明早料到这样的结果，却还是觉得难过。

    车内沉默下来，董青岩这才看了他一眼，“说完了？”

    古定玉暗叹，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干脆就都说了，“我打算退婚了，说难不难，说简单还挺麻烦的，我爷爷要是知道了，估计会打死我吧，可我不想跟一个不喜欢甚至不认识的人就那么过一辈子，其实，其实这样挺对不起爷爷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反对过他，说起来，可能有点害怕吧。”

    古定玉唠唠叨叨的，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只是止不住的碎碎念着，仿佛能靠着这些话解心中的紧张和慌乱，又仿佛这些乱七八糟的话若此时不说，往后便再没机会了，“我朋友他们反对，也是因为怕我爷爷伤害到你，他们都是好心的。我也想着要不就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可又不想你误会。顾浩荣那人没什么坏心眼的，就是嘴巴损了点，你也别记恨他，然后，不记恨我的话就最好了。我还异想天开的想过，你万一会愿意跟我一起反抗，那我可能会更有动力点，但这些事终究是我自己的事，怎么能强求你呢。”

    古定玉心里躁乱，说话也全凭直觉，东一句西一句的，直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话都道个干净，也免得事后想起来若哪一句忘说了，又悔恨的不行。

    董青岩便低眉顺目的听着，听着那些毫无章法的语句，听着那些滔滔不绝的肺腑之言，听着古定玉维护自己的朋友、亲人，听着对方的善良和仓皇，听着从中流露出的焦急和对他的在意。

    也听到了他一直想听的，却又不敢问的。

    他也一度以为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事，但古定玉坦白的那一瞬间他就不纠结了。

    他只是想听一句实话。

    他总觉得老师是带着偏见的，所以一直谨慎的对待古定玉，他怕自己误解了对方的心思，怕自己没看清对方的人品。

    所以，他愿意听，也想听古定玉与他分说，跟他辩解，向他陈情。

    他心里一直这样期待着，盼望着，如今听了，纠结的心便畅快了，本该好好考验后才能托付的信任，也想要毫不犹豫的给予。

    “好啊。”董青岩冷静地回应着。

    他或许在这一刻不是冷静的。

    但他愿意一试。

    古定玉愣了一秒，“什么好啊？”

    董青岩转头看他，“我愿意跟你一起反抗。”

    古定玉无声的张了张嘴，渐渐的回过了味来，听明白了这句话的分量，一时间激动的整个人坐立难安，胸口不住的起伏着，攥着自己的手捏了半天，才紧张地问了一句，“你，你是，有一点，一点点喜欢我么？”

    董青岩被他这副模样搞得自己也有点紧张起来，但还是含笑点头，“是。”他是对古定玉有些好感，也不觉得承认这种事有什么不好。

    古定玉简直要乐疯了，但哪怕欣喜若狂也不敢对董青岩动手动脚，就只是自己抓自己，不住的傻乐着，傻乐完了，才想起来以后可能要面对的难事，忧愁起来，“可是，我们的关系，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公开的，你必须要藏起来，未免被我爷爷知道了，我怕他对你下手。”

    “好。”董青岩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他们毕竟都是男的，这样的关系公开了必然会对生活和学业有很大影响的，故而暂时隐瞒也可以理解。

    他此刻脑子不清醒着，什么都可以理解。

    因这样糊涂的时候，对他来说，是罕见的，也是新奇的。

    他糊涂了，却又带着一分不糊涂，他不想古定玉辜负了他的信任，哪怕不要那样快。

    “但你以后，不能骗我。”董青岩垂眸，将手覆在了古定玉那双已然攥得发红的手上，嘱咐着。

    古定玉抖了一下，反手紧紧的握住了那只略带凉意的手，不禁喜极而泣，说话都有些哽咽了，“好，我不会骗你的，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董青岩没在意手上的疼痛，反而因此有了更真实的感觉，随即轻声笑了。

    他预料不到这件事最终会是何种走向，心里有着憧憬，也有着害怕。

    古定玉望着这面复杂的笑脸，多少猜到了董青岩的心事，随即放松了手上的劲儿，双手拢住了那难得的亲近，他也不知该怎么发誓保证，才能让董青岩信他，但眼下说什么，都是虚的，只得轻轻揉着那细长的指节，终究没忍住捧到唇边吻了吻。

    董青岩原本放松了心神，思绪有些飘远，却被这一举动惊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自己的手，却没能如愿。

    古定玉抓着他的手腕，眉开眼笑的，虽什么也没说，但董青岩的心却莫名安定了下来，而后才觉得羞涩。

    他高兴等，也愿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