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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去非身子一僵,问道:“这两日他还是未曾招认一字?”小六答道:“是,吴公子碍于司隶校尉中丞在场,不得不用了些刑罚,蒋公子虽受了不少罪,可依然未曾松口。小人正要回禀大公子的第二事也就在于此,蒋公子说了,请大公子放心,他断不会自裁,他死很容易,可一旦他一死了之,大公子同并州上下的嫌疑便再也洗不清了的,他定不会让这污水泼脏了大公子。”成去非不由陷入沉默,心底交织着难言的感情,他们相识几载,可是他却谈不上真正了解蒋北溟,他低估其人,他有自己的私心,并州诸事,他不过以为是两得其便。蒋北溟有些才情,但不至于会让成去非以为他因此便有与之匹配的志气,有过人之处的商贾,终究还是商贾,而眼下,仆从的一番话,却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评估他自觉熟悉却又陌生的富商蒋北溟。而天子的雷霆出击,其意成去非亦了然于胸,蒋北溟注定要因他同肇事者的鹬蚌相争而无任何生路,或是他从离开建康选择追随自己前往并州之时,便注定生无可退,再久远些,或许,从他富可敌国开始,便注定生无可退。唯有渔翁已然严装以待,只等他等虎狼相斗,而作壁上观,尽收其利。在成去非独自枯坐至临近破晓之际时,小六二度入府,匆忙道:“请大公子速速随我去见蒋公子,今上同禁军,还有司隶校尉、中丞大人皆已离开廷尉署!”外头不过半个时辰天色便要亮起,成去非闻言迅速起身,赵器忙将一黑色单氅拿来,陪同一起,出了成府,选了毫不起眼的车驾往廷尉署赶去。背着下弦月明光的半方黑影中伺机而动的一人,在目送马车疾驰而去后,则飞似的奔回了顾府,直到气喘未定地报与正在书房为古琴调弦的顾曙:“果如长公子所料,大公子还是往廷尉署方向去了!”顾曙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弦上轻拢慢捻抹复挑,也不抬首,只又问一遍:“看清楚了?”这人点头道:“小人先认出的赵器,旁边那一个虽身披氅衣,头罩风兜,可那身形一看便知是大公子,错不了!”顾曙这才微微一笑,吩咐侍立一侧的而道:“将此事告知司隶校尉,由他奏请天子,快去罢。”待人散尽,室内独留他一人,顾曙只弹了半曲便起身走至园中,月色残缺,远处有几粒星子闪烁不定,他再度想起大司徒当日对并州的评定,嘴角不由浮起一缕嘲讽,老于世故的大司徒亦不过如此短视。江左的梅雨只能散发霉变腐败的气息,竹外歌吹,月下红药,二十四桥芳踪缥缈的玉人,已消磨掉他们的意志,然而他亦愿西北可弃不可壮。至于大司徒听之任之,在等成大公子一败涂地,当真可笑,成去非的一败涂地,是能等来的么?顾曙的嘲讽渐变冷笑,回想起自己当初与那人的泛泛之交,终仰头对月超然吟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第226章此次并不如上一次见顾未明那般需打点有司,穿门过户,但吴冷西仍谨慎起见,以罪人昏死,尚未结案为由将其转移到一极鲜做牢狱的隐秘处,即便事后怪罪,倒不至于重罚。此刻见他满身血污伤痕,四下肿胀不堪,竟无从下手打理,因知道此人素日里惯于清清爽爽,遂勉强为他稍把头面弄干净几分,又将那桎梏卸去。不多时,成去非已到,乍然瞧见蒋北溟这番模样,不由失语。而蒋北溟虽虚弱不堪,仍挣扎欲要端端正正见礼,吴冷西不忍看他如此辛苦,本欲搀扶,成去非却扬手阻止了,待蒋北溟艰难跪拜完毕,方托他手道:“委屈你了。”自本月十三朝堂请辞始,成去非赋闲居家整半月,其间消息来源不出吴、虞二人,不可谓不担忧,此时会面,一时竟不知从何处说起。蒋北溟则看向吴冷西率先启口道:“罪人有些话想同大公子说,烦请吴大人网开一面。”事到如今,成去非既能立于此间,勿用想,自是吴冷西一手布置,蒋北溟不是不知,吴冷西便掉头看了看成去非,略一躬身转脸去了。“今日天子亲鞫,某深知认罪与否,都将难逃一死,某请大公子至此囹圄,实乃有些事情尚未说清,不想抱憾,这种地方大公子本不该来,就当是某的不情之请罢。”他一席话如许平静,如此不矜不盈的姿态,甚至还转化为嘴角一抹淡淡的笑意,只是身上的伤口早因方才动作牵动撕扯而慢慢渗出鲜血,他的双手因剧痛而微微不止颤抖,他的面色惨白如许,成去非亦早看出端倪,却不愿点破,他要的体面与尊严,是成去非现下唯一给给予的,无金银之华彩,无珠玉之连城,却于眼前罪人来说,已是弥足珍贵。“某所言其一,在于家赀,我从并州来前,将一切事宜都交待随我多年的哑仆安叔,请大公子事后找到安叔,安叔自将一切交付于大公子。我不能再为大公子添半丝半缕,亦不能再为国朝边疆尽绵薄之力,唯有将身后事安置妥当,不敢牵连大公子。”他忽轻轻笑了,“请大公子放心,他们抄家抄不出多少东西来。”成去非已知晓他话中所指,半晌失语,蒋北溟家赀之数,他并不清楚,然一切交付于己,还是让即便早见惯风浪如乌衣巷大公子者暗地动容,良久方道:“少鹏,不至于此,我自当尽力斡旋,只要你概不相认……”“并州大捷后犒劳一事,我已相认。”蒋北溟罕有地打断了他的话,“那一事,并州送来了人证物证,即便我不相认,也无事于补。不过某已言明,此事,纯粹出于某一片赤诚,绝无他图。某也只此一事相认,大公子,天子所图,不过两样,一为您,二为趁势抄没某家产,而江此事抖落者,却只有一样,便是大公子您。盖因天子亦怕倘真逼紧并州,边陲兵变未曾可知,天子真意尚未到要闹出兵变的田地,只需能稍灭并州气势,尽得某毕生所积足矣。天子杀心既起,即便某这一回得以逃离,终逃不得一世,蒋北溟不愿成大公子累赘,至于此事背后推出者为何人,想必大公子定已有所察觉,也必将有所防范,既如此,某也算死得其所。”成去非默默看他半晌,不再接言,只道:“少鹏请说第二事罢。”蒋北溟微微笑道:“第二事,是以为大公子解惑矣。”他坐姿仍如许端正,却正是用拿如许苦痛换来,然而既是生平最后一次,便无谓忍与不忍。“蒋家世代经商,我一出生,便注定此生与功名无缘,蒋家即便富有四海,然而在世人眼中,同那秦淮两岸的教坊女并无两样。”他眉眼中语气中皆无半分自嘲,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