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大吉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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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僵持,言川抓在我臂间的手松了松,随手捻起几案上的瓷杯:“言董真有雅兴请客喝茶,下次不如光明正大摆个宴,我保证领着人赏光,这样强人所难算什么待客之道。” “看得倒是牢,”言父冷冷一嗤:“怎么,当父亲的连儿子究竟储了个什么人都没资格过目了?” 言川笑意不改,抬起手臂分毫不让地将我往身后又带了几分,“您年岁不浅,手还喜欢伸得这样长,看来是品茶逗鸟的养老生活养出了不少闲心。” 这番话棉里藏锋,气氛霎时间急转直下几乎降至冰点,瓷杯被掷在檀质木架上发出一声闷响,guntang的茶水四溅。 他扯住我袖管的手下滑,不动声色扣紧了我的手心。 言父凌厉的目光剐过他的腹间,眼底嫌恶一闪而逝,面色更冷了三分,“不知耻的东西,翅膀硬了就开始翻天,由着你们被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迷了心,一个二个胡作非为。” 言川眉毛都没动一下,唇畔间浮现出一抹浮谑的轻笑:“既然已经见过,人我就领走了,嫌不够还可以请人送个碟慢慢过目,茶就不必请了,”又转过身,淡如无物的目光扫向我,手一抬将车钥匙抛给裴语,沉声吩咐道,“带她回车上。” 我的眼神也落到他半敞的双排扣风衣下,即使有衣物遮掩,也不太能忽视,心头顿时掠过千头万绪,犹豫片刻垂了眼挪开目光,也没管那位言先生面色如何阴沉铁青,像个听任摆布的机器般亦步亦趋跟着不断朝我使眼色的裴语往外走。 站在双排车道边,我打开被强制屏蔽的手机,通讯录里有长长一串未接来电,大半来自言川。 先前手快给童画发过去的那条江湖救急暗号底下弹出了数十条消息,拉到最底下是她絮絮的追问,洞幺洞幺,收到请回答,敌方究竟啥情况,有事没事好歹吱个声,我深吸一口气,回给她一个吱。 童画的消息很快发了过来,红色警报解除了?怎么样,我这救兵搬得够不够及时?没出什么岔子吧? 我不吝夸赞:太及时了,居然直接把王牌歼击机给召回来护驾,你可真有能耐。 她说:你最近是不是得去甘露寺求个护身符消消灾,怎么一个两个都来拿你开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我一个字一个字打:看不出来你还对宫斗剧有研究,这不就是荣宠锋芒太过,遭人红眼了,回头我得向陛下请旨降罪入冷宫思过,下次你看到我就得改叫钮祜禄氏知道不。 发完我将手机丢回口袋里,抄着双手盯着车道旁那一簇簇的紫藤花树发愣,八月底的紫藤临近花期尾声,满架紫藤倾垂下来,如瀑如练。 有鉴于这两天经历的一切实在太富有戏剧性,心中没头没脑就冒出点陈词滥调的感慨,模糊间脑海中响起一首歌,调子谱得如泣如诉,里面有句歌词我一直记到现在:倾其所有的盛大往往预示凋零,唯其灿烂越是枯萎。 没隔太久,言川的身影便出现在车道尽头,阔步朝这边迈过来,相隔数十米,意味着我需要觑起双眼才能将他看清楚。 站在树荫底下,日光并不刺烈,浅浅一轮浮在天际线处,澄金的浓彩勾出那个清晰如刻的轮廓,万千白河泻于一身。 从前我就觉得,鲜少有人能把长风衣穿出言川这种漆黑刀匕利落出鞘的风范,削肩窄腰,长腿修直,专柜橱窗里的石膏像和秀场T台上的真人模特也未必能有这种风采,即使如今怀了身孕也没损风采更是从不肯流露半分孕态。 这是一个让人想要刻入心底的画面,一瞧我就没能挪开眼,又留心到他打理得精致齐整的衣摆上有几道没熨平的褶痕,缎面领带上的结也有一些松垮,对于这个无论多少事务缠身都讲究示人的家伙而言实在是个不小的差池。 这样算算距离我们在Milano的立面体分开其实都不到一周时间,送言川上飞机前我还在交代小裴务必看牢他的饮食作息,回来后我会从头到脚验收一遍,要是掉了秤下次就要斟酌放人,他当时站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可这一系列鸡飞狗跳的事胡乱转过这么一遭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思绪飘飞得纷纷乱乱,睁眼望见视线中那个挺拔的身形脚底趔趄了一下,毫无预兆地向下倒去。 比大脑反应更快的是我身上的动作,几乎是在瞬时间便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支撑住。 视线上移些许,他的脸色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眼下那片显眼的青黑和煞白煞白的一张脸孔形成鲜明对比,涔涔冷汗浸湿额发,我有些凝重地皱起眉,压着声音问:“你这两天是根本没休息?” 言川大半身子支靠着我,鼻息微乱,失去血色的唇紧闭,沉淡如水的面上却没露半分痛意,亦没答话。 一旁正匆匆联络医生的裴语闻言,小声忐忑地代他解释道:“这才提前结束波尔多那边的事,言总就连夜包公务机往回赶,刚下机又收到童特助的消息,七扭八弯地找过来,都快两天没合眼了。” “肚子疼不疼?”我揽扶住他的腰,掌心触碰到他腹前那团温热的膨隆,隔着衣物仍然能感受到那紧缩着逐渐坚硬的触感,隐隐透出坠势,即使我再缺乏经验也瞬间反应过来这不算个好兆头,没多思考就得出结论:“不要硬撑,让医生来看看吧。” “先回去,”言川不容置喙地决断,又反手施力扣着我的手腕,眸色冷清的可怕,“他给你喝的东西,你碰过了?” 他的手心里浮着一层湿冷的细汗,仿佛浸泡在冰水中。 我顿时反应过来,微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背脊后知后觉窜上一丝凉意,他们这样只手遮天的人,左右cao纵一个人的命运如同逗弄绳上蚂蚱,想要无声无息消抹掉一条小鱼小虾的痕迹亦或是掐灭一个人的声息教人永久社会性死亡何其轻易,甚至都不需要弄脏自己的手,我木然开开口:“没有。” 他又看了我一眼,便好似松口气般阖了眸,支撑不住彻底卸了气力软倒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