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发现

    林思慎的书房在二楼最里间，采光良好又安静，是最适合办公的地方，也是小时候的林研除了画室外最爱呆的地方。

    彼时，林父正伏在案前核对公司的财务报表，余光里却瞥见一个扎着两根辫子的小脑袋缓缓推开虚掩的房门探头探脑地望进来。

    他心下好笑，面色却是依旧如常，甚至连眼风也没扫过半分。

    就假装自己没看到吧，他倒是想瞧瞧他这个小女儿想做些什么。

    这么想着，文件已经慢悠悠地翻过去一页了。

    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林研举着两本书挡住自己的脸蛋慢慢地从他眼前飘过，小步子轻了又轻，仿佛一个不察，就会被父亲发现一样。

    殊不知，她再怎么小心翼翼，慎之又慎，也早已被他察觉了。

    从父亲的眼前经过后，她终于轻呼了一口气，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飘窗前，将身子掩在了蓝色窗帘的后头。

    林思慎摇了摇头，被小女儿的动作给逗乐了，无声地勾起了唇角，温润的脸庞如玉般美好。

    他翻页的动作停止了，却听见飘窗处不时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很轻微，但仔细听一定能察觉。

    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放下笔，将靠椅往后移动了些，站起来的身影高大颀长，却不会带给人一种nongnong的压迫感。

    他无声地朝女儿靠近，又怕突然掀开窗帘的举动会吓到她，于是收回放在帘子上的手，转而握成拳抵到唇边，轻咳了一声。

    果然这一声近距离的轻咳声落在了小林研的耳朵里后，她翻书的动作停了，阿里巴巴说了什么密语开的门她也忘了，只是呆呆地盯着窗帘，模模糊糊地她看到了一帘之隔外站着的父亲。

    好半天她吸了口气，才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小心地掀开了窗帘，一眼对上的就是父亲含笑的双眸。

    “爸爸，被你发现啦！”她甜甜一笑，露出了洁白的贝齿，虽然中间掉了几颗，却也不影响小姑娘的娇俏可爱。

    “小研，怎么坐在这里看书呢？”林思慎在她身旁坐下，摸了摸女儿毛茸茸的小脑袋。

    “不可以吗？”她瘪了瘪嘴，耷拉着脑袋，有些蔫了。

    “当然不可以，在阳光底下看书容易伤眼睛，小研难道不想要自己漂亮的大眼睛了吗？”

    小林研起初听着还觉得很难受，可听到后来突然扬起了嘴角，原来爸爸说得不可以和她想得不可以是不一样啊！

    “爸爸，我下次不会在阳光底下看书了。”她小脸一扬，弯着一双眼睛看着他。

    林父揉了揉女儿rou嘟嘟的小脸，赞许地点了点头：“还没告诉爸爸，怎么突然想来这里看书？”

    小林研眨了眨眼，软软糯糯地说：“因为我想陪着爸爸呀！可是又不想打扰到爸爸工作。”爸爸工作那么忙   ，也会抽时间陪着她玩，所以她也想陪着他工作呀！

    林思慎听罢一愣，没想到女儿竟是这样的想法，心中一暖，伸手就把他的小棉袄搂进了怀里。

    “下次在我的桌子旁边给你买个小桌子好不好，以后爸爸在书房你就来我旁边看书，嗯，写作业也可以，有不会写的问题都可以问爸爸。”

    小林研坐在父亲的怀里摇着两只小短腿，扭过头来眉飞色舞地说：“好啊！我太喜欢爸爸了。”

    “不过，我不会什么问题都问爸爸的，我要先思考了真不会再来问爸爸。”她光顾着高兴，忘了还没回答完爸爸的问题呢。

    男人听闻相当愉悦地笑了，眼底满是自豪，忍不住亲了亲女儿光滑柔嫩的小脸蛋。

    “那既然小研要和爸爸一起共用书房了，爸爸也得给你留一个大书柜。”他指了指对面角落里的那一整块面积最大的地方，“小研，你看那可以吗？”

    此刻，林研正站在书房里，看着父亲留给她的那个大书柜，里面塞了不少她的书，幼时启蒙书、小学教科书、课外阅读书、兴趣爱好书，绘画读物书……各种各样的书籍都被她和父亲分门别类地放了起来，他甚至贴心地在每一个类别前都贴了标签。

    林研蹲下身轻轻地抚摸着那些标签，纵然没有灰尘，可这些苍劲有力的字迹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流逝开始渐渐褪色。

    站起来后，她平视着几层空无一物的书柜，言语中带着难掩的哀伤：“哥哥，你看，这上面本来是要装满着我初中高中，大学的书本的，爸爸说让我将小时候的书放在最底下，上面的等我长得越高就能越轻而易举地够到和放进去了，可是如今我长高了也长大了，这里面却依然空空如也，我这九年竟不知是多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

    顾茗澈站在她的身边，看着她小时候的书柜里塞着满满的书，可见她对书籍的热爱程度。

    “这逝去的九年时间里，你不知有多坚强地在和它作斗争，那么需要全身心投入去做的事，你怎么会有时间做别的。”他拍着她的肩，以示宽慰，“而现在，你斗争成功了，想做什么都去做，一切都来得及。”

    林研明白他说的“它”是什么意思，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

    又转过头扫视着那些书籍，最后她将视线落在了那个没放满的书柜上。

    很奇怪的是，这些书本全都向外突出了一点，于是她伸手轻轻将它们往里推，好像感觉到了阻力，竟没将它们推动半分。

    “研研，怎么了？”顾茗澈看着她突然的动作，提了提裤腿，也跟着蹲了下来。

    “这些书放得位置不是那么外面的，但是我推不进去。”她疑惑道。

    两人对视一眼，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仿佛心有灵犀般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他们分别从两侧将书本取出来，还未取完，已经看到了里面藏着的东西。

    一整套落了灰的画册。

    林研抿着唇角，伸出双手将尘封已久的它取出，然后轻轻地抹掉层层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画册的首页。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夹在其中的粉色小纸条，依旧是熟悉的字迹，却有着几分工整，带着明显的迁就。

    “今日下班，爸爸路过书店，看到了这套画册，直觉小研你一定喜欢，于是我便买下了它，想着你期末考马上就要到了，若是依旧成绩斐然，爸爸便将它当做奖励送给你；若是发挥有失水准，这便当做是对你的鼓励。

    爸爸希望我的小研明白，作为父亲在乎的从来不只是女儿试卷上的成绩，他更在乎的是他的女儿在拿到这样一个分数时是有着怎样的心理状态。

    你考出好成绩，我会陪着你高兴；你考得差强人意，我会鼓励安慰你再接再厉。可不管如何，你都是爸爸心目中最优秀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爱你的爸爸

    2007.6.18   22：15

    在最后的落款处，林父还留下了这么一幅简笔画。

    只有两个背影，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姑娘在慢慢地往前走着。

    这份被掩藏在了时光里的礼物，时隔九年终于被她所发现，画册分明不厚，但林研捧在手中，却感受到了厚重感。

    而那张薄薄的纸条上，字里行间都满载着父亲对她的深切关爱，即使笔墨随着时光的消逝开始逐渐褪去，但那一份情感早已传递到了她的心中，永远陪伴着她。

    林研紧闭着双眸，掩住了里面渐渐泛起的红色，唇角轻轻上扬着，将画册紧抱在怀里，这一刻她仿佛能够看到当年她父亲在书房里是如何神色温和地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研研，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

    听见顾茗澈迟疑的声音，她缓缓睁开了眸子，只见男人俊眉微拧地看着她怀里的画册。

    于是她将画册平放到了书柜前   ，而他则上前一步，看着画册边沿露出的黄色一角，抬手将它慢慢地取出来。

    林研也站在他身边，凑过去看着黄色袋子里的内容。

    他一页页地翻看着，神色变得越来越凝重；而林研虽然看不懂，却明白这些东西既然会被父亲放在她这里就一定很重要。

    微抬眼看着面前男人一反平日的温和，而是薄唇紧绷，脸色肃然的样子，她心里隐隐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对这份文件愈发好奇了，然而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带着几分肯定地语气问道：“这份文件是不是和爸爸mama被害有关？”

    闻言，顾茗澈渐渐和缓了面庞，将视线从文件中移开落在了女孩的脸上，片刻后才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方才，他看着这份属于尚楚财务部的机要文件出现在这里，心里已经隐隐起了不好的预感。而当他一页页地翻过去时，真相呼之欲出，让他无法忽视内心涌现的怒火。

    他实在无法理解，如果就为了这个文件，杀害林研的父母，破坏一个幸福的家庭，毁掉一个孩子的童年，那么这个人其罪当诛。

    “那你能告诉我，这个文件里的内容都是关于谁的吗？”林研注视着它，下颌绷得紧紧的。

    她实在没想到能够这么不费力地找到杀害她父母的可疑之人，如果当初她没有生病的话，是不是凶手早就能抓到了？是不是她早就能替她的父母报仇雪恨了？可是现在也不晚。这一刻，她激动地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

    然而顾茗澈给出的回答却硬生生地将她的激动给拦截了。

    “研研，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是将你拉入危险之中，也许这个人他所犯下的罪远不止于此。

    “被害的是我的父母，凭什么我没有权利知道。”她眼眶通红地朝他吼道，小脸满是愤怒地看着他。

    “研研你听话，这个人他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受到伤害，一切交给澈哥哥好不好，我一定会帮你抓住这个杀害你父母的凶手。”他不顾她的挣扎，握着她的肩，坚定地说，“相信我能抓住他，就像相信我能治好你一样，好不好。”

    “那我就什么也做不了吗？我快18岁了，不是8岁，不能什么都依赖着你的。”她不再挣扎，只是用很受伤地眼神看着他。

    “是，研研要长大了，所以你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照顾自己，等着看到澈哥哥将凶手抓到你前面的那一天。”他放开她的肩，转而揉了揉她的脑袋，“依赖我有什么不好的，我的存在就是让你依赖的。”

    我多高兴你能依赖我，怕的就是有一天你不再依赖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