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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前面的时候,我甚是得意。当时我和公子一路变换容貌,时而乘舟时而乘车,就是为了不让秦王的人来烦我。但听到后面,我忽而有一种被人看透的不快感。“是么,”我说,“秦王怎这般笃定我在扬州?”“在下不知。”裴焕道,“待到了居庸城,夫人可亲自问大王。”这是自然,这种妖孽,留着也是祸害,如果不是用得着他,我希望他在我到居庸城之前咽气。不咽气也可以。那疫病有时会留下些后遗症,眼瞎毁容瘸腿半身不遂什么的。秦王可得个一两样,充实人生。想到这里,我不禁又开怀起来。“自当如此。”我淡笑,凉凉道,“可惜少说也要半个月才到,真让人心焦。”☆、海船(下)船沿着水道过了扬州,顺流出海。无论程亮还是裴焕一行,都是北方人士,刚见到茫茫大海的时候,皆颇为新奇,纷纷到甲板上观赏风景。“啧啧,”程亮双手扶着船舷眺望,一脸豪情,“海天一色,无边无际,壮哉!”符进在船上年纪最小,也最是好奇,跑上跑下。看到海鸥在头顶盘旋,还去拿了些鸽食来喂。“这些海鸥似也颇通灵性,在这海上飞得也快。”他说,“若捉来驯一驯,不知可否像鸽子那般传书?”一个水手听了,笑道:“这我等了不知。不过海鸥可不似鸽子,野得很。你喂食也须小心些,它们知道你那鸽笼里有吃的,说不定会来争抢,伤了你的鸽子。”符进被唬了一下,忙将鸽食收起来。两日之后,这些人终于受不了船上的颠簸。饶是没有大风大浪,一个个也开始上吐下泻,卧床不起。幸好出来之前,我预见了此事,让公子将几个柏隆手下的侍卫派来。他们皆海盐人士,熟悉海船,当程亮和裴焕等人晕得七荤八素的时候,他们安然无恙,船上不至于连个能站直的守卫都没有。如虞衍先前保证,这季节行船尚算顺利。船绕着海岸航行,八日之后,舟师指着远处竦峙的海岛,对我说:“过了那处山峡,便是渤海,再走两日,可到燕国。”裴焕这几日深受晕船折磨,吐得面无人色,却仍强撑着从榻上起来,令舟师在北边的海港马石津靠岸。马石津地处渤海入口,为辽东统辖。我知道裴焕的用意,必是早已得了秦王的命令,在马石津接应消息。待舟师将船开入马石津的海湾,停靠在岸上。没多久,只见一个士吏打扮的人骑马朝这边奔来,上船之后,将一封信交给了裴焕。裴焕接过来看了看,对我道:“大王就在燕国,夫人准备准备,上岸之后,便可去见大王。”高祖皇帝得了天下之后,将幼弟封在了燕国。当今的燕王,与秦王同辈,据说立嗣之时,得了秦王的支持,故而对秦王忠心耿耿。下船之时,已经有车马在等候,我乘上马车,即被带离海港,往南边而去。两个时辰之后,即到了秦王的居住之处。这是一处燕王的离宫,虽距海港不愿,但择高处临海而建,远远望去,颇有遗世冷峻之感。照推测,秦王是接到了裴焕的信之后,从上谷郡来到了燕国。至于目的,自然是为了缩短日程,让我下船之后便可给他治病。我想,秦王若不是讹我,那就是真的惜命。照裴焕所言,在我从扬州出发之前,他已经卧床五日,照那疫病发病走向,此时已经算得危险,就算有我那药方吊着,他也随时可能一命呜呼。当然,这病拖得越久越难治,也必然要一命呜呼。显而易见,在秦王眼里,路上辛劳和时日拖延相比,后者更为危险,故而特地从上谷郡来燕国等我。有志争天下的人都是赌徒,秦王能将自己的命押上,不可谓不狠。燕王的离宫修得甚好,一道平缓的山路蜿蜒而上,直抵宫前。已经有人在宫门等候,我看去,却是冯旦。“霓生姊可来了!”他上前见了礼,神色似大大松了口气,又紧张起来,“大王就在宫中,姊姊快去看!”我看他着急的样子,颔首,跟随入内。这离宫大概是为消夏而建,宫室楼阁相叠,层层屋檐似鸟翼一般,展翅欲飞。我往里面走着,皱了皱眉。“这离宫临近海边,又高耸通透,定然风大。”我说,“秦王怎选了此处?”冯旦道:“离海港最近的地方唯有此处,且附近无城池,可避开疫地,亦可掩人耳目。姊姊放心,大王那居所,我等将门窗封得结实,不会让大王受风寒。”我又问:“他得病之后,何人在照顾?”冯旦道:“是两个曾经得过疫病的人,谢长史特地令人从中原寻来的。”我了然。“谢天谢地,姊姊终于到了。”他说,“大王今晨咳嗽还咳了血,我等可担心死了。”我说:“既然病重,怎还从居庸城来到了此处?”冯旦道:“我等也劝阻,但大王说这病最不可耽搁的就是时日。姊姊从扬州过来,路途遥远不可测,一旦遇上些风浪便会延后,故他不可坐以待毙。”这话倒颇有秦王的风范,他的确不是个喜欢等的人。“不过姊姊放心,”冯旦继续道,“谢长史也甚担心大王因路上劳累加重病情,特地将那马车改造了一番。等姊姊闲下来,我带姊姊去看,啧啧,躺在里面,一点颤都觉察不到……”他一路说着话,没多久,将我领到了一处宫室前。只见这宫室有三层,大约是燕王本人所用,不仅宽敞大气,雕饰也精致,两边还有复道连接楼阁。不过这宫室的门窗却紧闭着,一些地方还塞上了布条绵絮,显然是为了堵住海上的湿气和寒风。这离宫冷清得很,宫室外面有几个卫士把守,见冯旦来,没有阻拦。冯旦走到紧闭的门前,敲了敲,道:“殿下,云霓生到了。”没有人回答,未几,只听门轴轻响,那殿门开出了半边。一个中年人往外望了望,看到冯旦和我,道:“大王睡下了。”冯旦颔首,歉然地看着我,压低声音:“我只能送姊姊到此处,还烦姊姊自己进去。”我应下,迈步入内。这屋子里很暖,迎面便是一股浓重的药味,还有一阵阵的咳嗽声。殿内点了灯,但并不太亮。我穿过低垂的帷幔,走入内室,只见榻上卧着一个人,正是秦王。他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像个坟包似的,一动不动。待得走近前,烛光下,只见他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去。那张脸与上